劉繼隆話音落下,眾人這才反應過來。
按照朝廷擢授的官職來說,劉繼隆收複河臨渭三州的正確性,可比薛逵這個秦州刺史的正確性還要正確。
想到這裡,尚鐸羅連忙去尋來紙筆硯墨,而劉繼隆也很快寫完了奏表。
他將奏表吹乾,隨後遞給尚鐸羅:“明早派人走秦渭官道送入長安,順帶讓他們記下這沿途的山勢走向和地形地貌。”
“是!”尚鐸羅高興的收下奏表,而劉繼隆則看向張昶:
“明日派一支輕騎前往鄣縣,看看是個什麼情況。”
“今日乏了,都各自下去休息吧,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
劉繼隆起身向內堂走去,尚鐸羅、張昶等人見狀紛紛起身作揖,先後前往衙門的東、西廳休息去了。
翌日天未亮,隴西軍便派出了二百餘輕騎,兵分兩路前往了鄣縣和長安。
身為夥長的陳瑛因為為人機靈,得到了前往長安的機會,因此護送著奏表便向東疾行,不多時便被官軍的外圍哨騎所發現,並被帶往了營壘牙帳處。
陳瑛走入牙帳中,但見一眾將領及官員注視他,不由得挺直了脊背,隨後才緩緩作揖道:
“隴西軍夥長陳瑛,參見諸位將軍!”
陳瑛年紀雖小,但好歹也在五泉讀過一年書,基本的禮節還是懂的。
“聽聞劉使君派你前往長安報捷,不知奏表能否供老夫一觀?”
薛逵笑嗬嗬的開口,若是旁人見了,興許隻當他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丈,但陳瑛卻不會。
麵對薛逵,陳瑛不卑不亢道:“依《唐律》,薛刺史似乎與我家使君官職相差不大,不知以什麼身份要求查閱奏表?”
“你這娃娃……”薛逵被陳瑛弄得下不來台,他沒想到陳瑛這麼小的年紀和官職,竟然還知道《唐律》內容。
“若是薛刺史拿不出什麼道理說服標下,那標下便要前往長安了!”
陳瑛不卑不亢,而王宗會聞言開口道:“本都監是宮裡來的,隴山以西的軍政要務都由本都監監察,本都監現在要看劉使君的奏表,不知可否?”
陳瑛倒是不知道這軍中還有宦官,表情扭捏幾下,最後還是將奏表給拿了出來。
反正奏表送到廟堂前,始終要被人查閱的。
見他遞出奏表,王宗會示意身旁人去拿,不多時便把奏表拿在手中,一目十行的將其看完了。
他讓人把奏表還給了陳瑛,隨後才道:“劉使君是朝廷擢授的三州防禦使,此次收複三州,著實有功。”
“你且小心護送這奏表前往長安南衙,自有官員為你引路。”
眾人不知道王宗會看到了什麼,隻感覺他的語氣突然變得柔和了。
“退下吧!”
王宗會示意陳瑛退下,並讓人為他放行。
陳瑛作揖行禮,隨後離開了牙帳,帶著本部十餘名輕騎,繼續前往了長安。
在陳瑛走後,眾人目光都投向了王宗會,而王宗會也黑著臉道:
“劉繼隆這田舍郎(鄉野之人),竟然敢憑收複三州之功,妄圖請封隴右節度使!”
“這個殺才!”
“田舍郎竟敢請封隴右節度使!”
得知劉繼隆竟然請封隴右節度使,牙帳之內一片罵聲。
隴右節度使,主要負責防備吐蕃,管兵七萬五千人,地位還在河西節度使之上。
昔年開元、天寶時,擔任隴右節度使的,可都是蓋嘉運、皇甫惟明、王忠嗣、哥舒翰、郭子儀這等人物。
劉繼隆何德何能,竟然膽敢請封隴右節度使?!
想到這裡,帳內諸將不免再度罵了起來,而薛逵眉頭緊皺,不多時對牙帳門口的兩名旅帥道:
“去傳魯褥月、藺茹真將前來!”
“是……”
在薛逵的傳召下,魯褥月和藺茹真將不多時便來到了帳內,畢恭畢敬對薛逵作揖。
薛逵示意二人入座,隨後才道:“傳召你們,主要是想問問你們,這劉繼隆實力如何,麾下有多少兵馬?”
“劉繼隆他……”藺茹真將作勢便要開口,可魯褥月卻搶先道:
“劉繼隆實力強勁,先前偷襲河州,突襲臨州時,據我陣上所見,兵約有萬眾,其中著甲精騎近逾三千,步卒近乎五千,另有兩千駐隊。”
魯褥月這話半真半假,真的在於劉繼隆突襲大夏時,其麾下甲兵加上民夫確實接近萬人。
假的在於劉繼隆根本沒有三千精騎和五千甲兵,但魯褥月卻依舊虛報。
“以蘭州貧瘠之地,能養兵一萬?”
高駢立即提出質疑,畢竟他在張議潭那裡了解過不少河隴的情況。
“興許是河西支援也說不定……”
魯褥月有意把劉繼隆說成是河西張氏扶持的勢力,而這就讓帳內眾人臉色難看了。
“此事需要稟告朝廷,至於劉繼隆是否有這麼多兵馬,我自會探清。”
薛逵示意兩人退下,心裡顯然不太相信劉繼隆能拉出八千甲兵。
要知道論恐熱節製隴西十一州時,手中也不過才兩萬甲兵罷了。
劉繼隆僅憑蘭州,即便收複河州有所繳獲,也不可能拉出八千甲兵。
魯褥月故意誇大,為的就是彰顯他們的重要。
看清魯褥月想法的人並不少,但有的人選擇揭穿,有的人卻選擇了附和。
“劉繼隆雖然不至於有甲兵八千,可如今占據四州之地,拉出八千甲兵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王宗會突然開口道:“朝廷必須增加天雄軍的兵額,以此防備劉繼隆作亂。”
“這是自然。”薛逵還不清楚王宗會準備搞什麼貓膩,但以現在的情況,秦州確實需要增加兵額,所以他難得沒有否決王宗會的建議。
不多時,薛逵與王宗會便各自寫了奏表,遣派輕騎送往南衙北司。
待眾人散去,王宗會派人傳召高駢前去自己的牙帳等待。
高駢等了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便見王宗會從帳外走入帳內。
他起身準備作揖,卻被王宗會抬手製止。
眼見王宗會入了座,他這才跟著坐下。
“傳你來不是為了彆的,主要還是為了你接任秦州刺史的事情。”
王宗會開門見山道:“今日那兩個番人吹噓劉繼隆擁兵上萬,此事不論是真是假,最好坐實。”
“是……”高駢點頭應下,心裡卻不是滋味。
“那兩個番人熟悉劉繼隆,你最好將其收入麾下,以便日後你坐鎮秦州。”
“此外……”王宗會沉吟片刻,隨後才試探道:
“你與張議潭接觸較多,你覺得這張氏是否有割據河隴的心思?”
王宗會雖然要為了北司利益做事,但他也清楚自己是天家奴婢,因此今日魯褥月的話,還是讓他聽到了心裡去。
若劉繼隆真的是張議潮扶持起來的隴西勢力,那眼下河隴之地,大部分已然歸屬張議潮。
屆時張議潮若是真的有心作亂,那朝廷也能提前防備。
想到這裡,王宗會便將注意力放到了高駢身上。
高駢聞言想到了張議潭,心裡糾結片刻後,還是沉聲道:“我雖覺得不可能,但朝廷確實不得不防。”
“依你之見,應該如何防備?”王宗會來了興致,高駢見狀也繼續道:
“眼下張議潭為質京中,而張議潮又有意張淮深接任河西節度使之位。”
“不如想些辦法,調張議潮入京,而後拔擢張淮深為河西節度使,再遣派朝廷中人接任河西防禦使?”
高駢三言兩語間,便讓王宗會有了方向。
不過對於如何調走張議潮,王宗會心裡有些頭疼。
“這張議潮畢竟不好對付,張議潭又在朝中為質,想要調他入京也沒那麼容易。”
“罷了……”王宗會搖頭道:“這件事等我返回京中再向宮裡稟告,你暫且等著,想來用不了多久,你便能接任秦州刺史與天雄軍節度使了。”
“是……”
高駢頷首應下,隨後與王宗會又聊了聊接任秦州刺史後的一些安排。
倒是在他們謀奪秦州刺史的時候,三批輕騎沿著秦渭官道,直奔那長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