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就讓各軍的老卒輪值去教導這些娃娃,他們才是隴西的未來。”
“對於土地政策,不要嫌麻煩就不宣傳,要多和百姓們交流,把我們的土地政策告訴他們,不要讓百姓覺得我們和以前的番賊一樣。”
“末了,各州縣的匠作坊也要建立起來了,我們的甲胄雖然足夠,但日後我們的軍隊還會壯大,不能一直依靠繳獲。”
“河州、臨州、渭州的鐵礦、金礦、銅礦和石炭礦、石灰石,都要跟上進度,加大開采。”
“冶煉的鐵,即便我們不用,也可以賣給關內道,換回足夠的糧食和馬匹。”
“除此之外,發動五泉、狄道的百姓,將廢棄淤堵的臨蘭官道修葺打通,然後將四州的牧群都遷移到臨州來放牧。”
劉繼隆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張昶都將這些事情記下了。
等他記好,劉繼隆拿起來看了看,確定沒有問題後,便示意他派輕騎發往各州縣。
隴西不缺造紙的草木,而渭州的石灰石,更是解決了粉筆問題。
活字印刷,能夠大量拓印書籍,因此劉繼隆將四州的書籍都集中到了一處。
雖然隻有不到百餘本各類書籍,但他還是成立了印刷坊,讓人批量印刷這些書籍,保證每個學堂都至少有一本拓印本。
這些書籍被收集到單獨的一間教室,作為圖書館使用,供孩童們休息時閱讀。
當然,以他們的識字水平,想要讀懂這些書籍還有很長一段路需要走。
印刷坊的主要任務,還是印刷原本的那五本教材。
劉繼隆定下了時間,秋收之後,要儲備足夠的教材,準備好足夠多的木板和石灰石製成的粉筆。
有了粉筆,最困難的墨水就能解決了。
接下來的日子,劉繼隆則是在完善他的官學製度。
凡他治下境內孩童,十歲必須入學,不入學則罰其父母糧二石,父母傷殘者除外。
入學後,凡孩童須學三年,在此期間書本、飯食、筆墨皆免。
三年後,舉行初考,考過的少年,以備選吏員身份再讀兩年,筆墨、書本、飯食皆免外,另有年俸三石,夏衣、冬衣各一件。
兩年後,備選吏員進行吏考,考過者授予直白身份,年俸十二石,夏衣、冬衣各一件,職田十畝。
走到直白這步,就不再需要在紙麵上考試,而是根據其在職行為、功績來考成。
考成每年一次,評得甲等則擢其一級,評乙等為留任,評丙等降級或削半俸,評丁則罷黜。
自從九品下到正一品上,合計三十級。
也就是說,一個少年十歲入學,十三歲初考,十五歲吏考成為直白。
往後即便他年年評得甲等,想要登上正一品的三公位置,也需要努力到四十五歲。
當然,這些規則不可能不改,所以劉繼隆還真沒打算看到誰能年年評甲,評到三公的位置。
以他當下的官職,頂多向朝廷請表從三品以下的官職。
不過即便是從三品,那也需要直白自身努力二十幾年了。
二十幾年後,自己可就不是如今的地位了,到時候再改製也無妨。
想到這裡,劉繼隆開始將“官學製度”、“吏治考成製度”頒布。
隻是大半個月的時間,這兩套製度就有了回響。
從軍中調任直白的部分弟兄也不惱了,而百姓們對於衙門則更為恭敬。
狄道的印刷坊每日搬進搬出,城外開荒的隊伍也越乾越有勁。
五月末,劉繼隆帶人收割了三州小麥。
由於種植稍晚,因此僅獲糧十八萬石,畝產僅七鬥五。
饒是如此,這批糧食也解了燃眉之急。
換做曾經,隴西自然不可能種植如此多的小麥,但隨著劉繼隆將明清時期研究成熟的古代農具弄出後,小麥的處理也就沒有那麼複雜了。
麵粉篩出麩皮後,雖然口感不如後世機器處理的麵粉,但也比曾經那卡脖子的麵粉要好太多了。
麵食在隴西開始興起,許多百姓都吃到了更為精細的饅頭和麵條。
儘管隴西依舊處於旱情之中,黃河之水也愈發澄清,可隴西的百姓,卻走出了餓肚子的危機中。
夏收的風不僅僅局限隴西,也存在廣袤的北方和西北。
隻可惜對於這些地方的人來說,肚子早已填飽,他們所追逐的東西也發生了改變。
六月初,身處敦煌的張議潮得到了張淮深所送來的書信。
信中內容除了讓他對朝廷更加失望外,並未讓他因此而動搖。
“叔父,不如我們也效仿劉繼隆吧!”
“沒錯!”
“節度使,我們大可不用這麼守規矩,劉使君已經為我們走出了一條道,我們沿著這條道走便能讓河西再度昌盛!”
敦煌衙門內堂中,張淮溶依舊對劉繼隆直呼其名,而王景之、高進達二人倒是對劉繼隆十分尊敬。
劉繼隆在河西的名聲,不僅沒有因為他出走而沉寂,反而走上了更高的層麵。
在河西,朝廷的《大陣樂》與劉繼隆的《從軍歌》,幾乎是人人必會唱的歌曲。
凡是百姓踏歌,無不選擇這兩首曲子,而劉繼隆的名聲也愈發隆盛。
哪怕是孩童都知道,河西出了個出身卑微的平民子弟,他叫劉繼隆,他協助張防禦使收複了甘涼蘭會四州,並獨自領兵收複了河臨渭三州。
曾經張議潮想要扶持起來的平民標杆,就這麼立了起來,堅固到連他都無法損壞。
“我不該讓他出走河西的……”
張議潮有些後悔了,但後悔已經沒用。
他抬頭看向麵前幾人,張淮深、高進達、王景翼、王景之四人麵上都在等待他的答複。
這個所謂的答複,便是準許張淮深驅逐張直方,吞並赤水軍。
麵對他們那充滿期盼的目光,張議潮歎氣道:
“朝廷能拿出十四萬匹絹犒賞劉繼隆,這說明國庫充盈,隻是至尊仁德,不想開戰。”
“我們若是驅逐張直方,吞並赤水軍,那朝廷若是關閉商道,還扶持回鶻、嗢末與我們為敵,那我們的局麵就不好了……”
由於張議潭被時刻監視,因此他很少能接觸到朝廷核心的事情。
張議潭如許多藩鎮留在長安的進奏使一樣,都覺得朝廷依舊強大,神策軍雖然有些腐敗,卻依然驍勇。
他們不如劉繼隆對大唐知根知底,也不知道大唐已經進入滅亡的倒計時了。
正因如此,大部分藩鎮還十分老實,哪怕是河朔三鎮,隻要不損害到牙兵的利益,他們也不會想著叛亂。
唐武宗李炎與宰相李德裕留下的朝廷威望還未消散,張議潮也不想因此背負叛逆的罪名。
“叔父!這商道開通後,根本就沒有給我們帶來什麼東西!”
張淮溶見自家叔父如此,不由急切道:“我們這三年給長安送去了多少駿馬、海鷹,可是換回了什麼?無非幾句不值錢的褒獎罷了!”
張淮溶伸出手向外指道:“劉繼隆兵馬不足我們的兩成,就敢與朝廷請表隴右節度使,如今還得了隴西縣開國侯和十四萬匹絹的擢賞,而我們呢?”
“我們什麼都沒有得到,什麼都沒有!”
張淮溶發泄著委屈,明明他們坐擁河西,完全可以自給自足。
但為何三年不到,他們便被拆分,自家叔父隻能蝸居沙州,而自家那族弟也隻能忍受張直方的不法?
繼續這樣下去,河西……會變成什麼樣子?
麵對張淮溶的發泄,張議潮眼神複雜的看著他。
眾人都在等他點頭,可他卻起身歎氣道:
“隻要我還活著,便不準你們有這些謀逆的想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國要臣亡,臣不得不亡。”
“你們若是受不了,便去尋淮深吧……”
張議潮佝僂著身影,一深一淺的向外走去。
見狀,高進達快人一步,他攔在了張議潮身前,跪下叩首道:
“節度使……我要去隴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