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道城東邊的鳳凰山國殤墓園內,又添了三百多座新墳,都是陣沒於收複四州中的弟兄。
“來了!來了!”
隔著老遠,前方便出現了一支隊伍,而劉繼隆身後的那些弟兄們也都叫嚷了起來。
眼見劉繼隆等人出城迎接,高進達等人的腳步不由加快。
一盞茶後,高進達、崔恕等人帶著數百人的隊伍靠近,劉繼隆抬腿上前。
“高轉運、崔恕!”
劉繼隆走上前去,高進達等人正要作揖,卻被劉繼隆扶起來:“這個禮太生疏了!”
說罷,他抱住倆人,恨不得蹦躂兩下。
他鄉遇故知這五個字,在此刻體現的淋漓儘致。
饒是平日裡十分沉穩的劉繼隆,都忍不住的想蹦躂幾下,更彆提張昶他們了。
高進達、崔恕等人帶來了許多人,這其中有不少是山丹的軍卒和直白。
“王三郎,你看看,當初就讓你和我來,我現在都是校尉了!”
“五郎,我現在當上旅帥了!”
“怎麼不見趙二郎?”
“趙貞白?他現在是武州鎮的折衝都尉,可忙了!”
“哈哈哈哈……”
笑聲充斥耳邊,但有的人激動,有的人心酸。
隊伍之中,有不少人曾是山丹軍的隊正、夥長,而今他們手下的兵卒已經成為了旅帥、校尉,乃至更高的存在。
有的人後悔當初不堅定,有的人則是暗自神傷。
瞧著他們,劉繼隆高興道:“走吧,我為你們安排了宴席,各種肉食都有!”
他左右手各自拽著高進達與崔恕,將二人拽到馬車旁後笑道:“上車!”
他催促二人上車,高進達與崔恕愕然道:“您不上車嗎?”
“我啊?”劉繼隆笑道:“我天生就是騎馬的命!”
他推著二人走上馬車,隨後翻身上馬,帶著眾人乘車往狄道趕去。
狄道城經過重修,如今規模比涼州城還要大,不僅城牆包磚,每麵城牆都高三丈,厚四丈。
城池南北長三裡,東西寬二裡,其中生活軍民一萬二千,但城池實際能生活六萬人,現在還很空,很多地方都是空地。
不過狄道衙門很大,大門到儀門深二十二步,寬二十步,足夠擺五六十桌,而儀門背後的正堂及院子,也能容納十餘桌,因此不用擔心坐不下。
七八百人湧入城內,朝衙門走去的景象,很快便吸引了主街左右的百姓。
他們紛紛張望,亦或者對劉繼隆遙遙作揖。
在狄道城入住的百姓,大多都是原來的百姓,其次便是犧牲埋葬在國殤墓園的烈屬。
因此十分安全,劉繼隆明晃晃的騎在馬背上,也不擔心有人刺殺他。
不多時,眾人來到了衙門外,高進達還想帶著家眷洗漱,卻被劉繼隆拽入衙門內。
大門與儀門的長道上擺好了桌椅,上百名新卒也在左右兩側站著,等待上菜。
“上菜吧!”
劉繼隆對他們吩咐,他們也急忙往左邊不遠處的膳館走去。
家眷被劉繼隆他們留在了儀門外,而高進達、崔恕和山丹軍的兵卒們則是走入了正堂院中入座。
左右是六司,正麵是正門和正堂。
劉繼隆、高進達、張昶、崔恕等人坐在正堂,其餘人坐在正堂前麵的院中。
六司的官員和直白被劉繼隆打發去州衙和縣衙乾活去了,因此他們在這裡也不會吵到旁人。
不多時,酒菜上桌。
豬牛羊肉,飛鳥家禽,山珍魚蝦……應有儘有。
看著桌上擺滿的二十餘道菜肴,高進達不免說道:“這……太鋪張了。”
“哈哈,若非你們來,節帥不知多少年沒這麼鋪張過了!”
張昶笑嗬嗬的回應,高進達這才看向劉繼隆,果然發現了他常服之下穿著麻衣。
眼見他穿著麻衣,高進達慢慢放下心來。
他最擔心劉繼隆在隴西崛起後,逐漸變得鋪張浪費,迷失本心。
如今看來,劉繼隆還是那個劉繼隆。
“此次我來投奔節帥,事前與節度使說過,小張使君也同意了,故此我們才能來到河西。”
“隨行隊伍有六百二十七人,其中二十四人是我的族兄弟及其家眷,另外三十五人是崔郎君的族人及家眷。”
“剩下的五百六十八人,主要是甘州、涼州的一百三十二個弟兄及其家眷。”
高進達說罷,劉繼隆也詢問道:“河西眼下情況如何了?”
“這……”高進達遲疑,片刻後才歎氣道:“難啊。”
“安西與甘州的回鶻,以及涼州北邊的嗢末都歸順了朝廷,因此這幾年來他們實力逐漸壯大。”
“我去年九月出發前,西域還有回鶻人試圖入侵沙州,幸得節度使率軍擊退。”
“饒是如此,沙州兵馬也傷亡不少,而甘涼的稱勒、杜噶支二人也幾次尋釁,雖然都被擊退,但可見他們實力日漸壯大。”
“節度使幾次請表,希望朝廷發配囚犯至河西,然朝廷幾次都不予回應。”
“長此以往……唉!”
高進達三言兩語間將河西的情況說完,原本熱鬨的氣氛立馬冷了下來。
“娘賊的朝廷,就是記打不記吃!”
“幸虧我們出來了,不然得被朝廷欺負成什麼樣子!”
“哈哈,朝廷可不敢欺負我們,我們不欺負朝廷就不錯了!”
“哈哈哈……”
隴西將士叫罵間,高進達等人臉色慘白,畢竟這些話放在河西都是不能說的。
不曾想在這隴西,這些昔日的兵卒竟然不將朝廷放在眼裡。
隴西對朝廷的態度,哪怕是河西最為激進的張淮溶等人聽後,也不免會打個寒顫。
對此,劉繼隆並未阻止,而是看向崔恕:“崔恕,你呢?”
崔恕和高進達不同,高進達是從沙州起義就參軍的人,資曆很老,而崔恕資曆並不老,此前沒走,主要是因為崔氏主要紮根甘州。
眼下他來了,還帶來了崔氏這麼多人,豈不是說甘州情況有變?
“這……”
崔恕遲疑片刻,隨後歎氣道:“李渭接任刺史後,雖然治理民生不錯,但其軍略還是太差。”
“龍首山的石堡幾次被攻破,山丹的牧群被劫走了許多,百姓都懷念您在的時候。”
“再這麼下去,我想回鶻用不了多久就要在龍首山以南放牧了。”
雖然早就猜到了,可真的聽到後,劉繼隆卻還是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張淮深呢?他沒有領兵討伐回鶻與嗢末?”
劉繼隆忍不住詢問,畢竟現在張淮深的實力可比曆史上強太多了。
聞言,高進達搶先解釋道:“小張使君三次北征回鶻與嗢末,雖然都凱旋而歸,但陣沒的將士卻不少。”
“去年秋收後,回鶻南下劫掠,小張使君率軍馳往龍首山擊退稱勒,斬首三千餘級,俘甲八百,結果嗢末的杜噶支趁機南下進攻涼州。”
“赤水城的張直方緊閉城門,拒絕酒刺史的求援,昌鬆、姑臧兩城損失慘重,十餘萬畝糧食被嗢末掠走。”
“小張使君回援後,與張直方撕破臉皮,二人在赤水城外列陣,好在最後沒有打起來……”
高進達說罷,張昶聞言不忿道:“怎麼不打起來,打起來把他宰了,朝廷就服軟了。”
“沒那麼容易……”高進達搖頭苦笑,張昶則是輕嗤一聲。
高進達看向劉繼隆,卻見劉繼隆也在看他。
麵對高進達的目光,劉繼隆端起酒杯,語氣平靜:“是你們把事情想的太複雜了……”
“區區一個張直方,宰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