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目光放到了狄道城內的屋舍中,卻見乾道兩側並不是坊牆,而是沿街的房屋。
這些屋舍多為磚木結構,而這樣的結構讓楊複恭及劍南道兵將們錯愕。
“這些屋舍都用磚頭搭建?”
“這得用多少錢糧啊……”
“你們看看這些小院,沿街高兩層,都是商鋪的規製,裡麵竟然還有院子?”
“這狄道百姓竟如此富庶?”
在百姓普遍還是土屋茅草頂的這個時代,磚瓦木屋無疑是富庶之家才能居住的屋舍,然而在這狄道城內竟然家家都是如此結構,這讓劍南道兵將如何不羨慕。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居住狄道城內的,大部分是國殤墓園內犧牲將士的烈屬,因此才能住上如此屋舍。
不過他們若是知道了,恐怕心裡會更加駭然。
晚唐武人雖然跋扈,可也不是誰都有跋扈資格的。
除了牙將和牙兵,那些普通的州兵是沒有資格跋扈的。
魏博鎮治下牙兵八千,而州兵卻有六七萬,能夠住上磚瓦房的,大部分都是牙兵和少量州兵將領。
牙兵的待遇和州兵的待遇,不能說天差地彆,隻能說差距很大。
在楊複恭他們看來,隴右軍基本都是州兵,但戰鬥力比各軍精銳還要強,這是他們所羨慕的。
拿軍餉來說,隴右軍的普通兵卒,每年軍餉是十二石糧加十匹麻布,偶爾劉繼隆會賞賜絹帛,油鹽醬醋茶等物……
這些雜七雜八的加起來,也不過十二三貫罷了。
相比較之下,劍南道的州兵軍餉都接近二十貫,而鎮守西線的精銳,時不時還需要賞賜,整體軍餉在二十貫左右。
若是神策軍、河朔牙兵,那則軍餉更高,幾乎是隴右軍的五倍,劍南西川軍的三倍。
他們不明白劉繼隆開出那麼點軍餉,竟然還能訓練如此強軍。
“諸位請下馬,旅帥以上可入正堂!”
在他們沉浸在狄道百姓為何如此富庶的時候,他們的腳步卻已經來到了都護府內。
“都護府?”
“這位不是觀察使嗎?”
“這逾越了吧……”
瞧著“隴右都護府”的牌匾,劍南道的兵將竊竊私語。
好在他們說著蜀中方言,隴右軍的旅帥也聽不懂,不然楊複恭還未進門便要惹上麻煩了。
“多謝旅帥為某帶路。”
楊複恭翻身下馬,對旅帥作揖感謝後,便轉身對自己帶來的將兵吩咐道:“稍許會有人來帶走這三百多匹織錦,勿要阻礙他們。”
“是!”劍南道兵將作揖應下,隨後下馬等待楊複恭出來。
楊複恭朝大門走去,大門左右矗立兩夥甲兵。
儘管他們多為新卒,可他們過往身為奴隸的經曆卻讓他們看上去生人勿進,並不好惹。
麵對他們的眼神,楊複恭隻當他們是百戰老卒,隻是稍微有些年輕罷了。
這般想著,他被門口的隴右軍夥長帶入大門,沿著長道向內走去。
長道左右是膳館、寅賓館、監牢、快班門等衙門。
走過長道,擺在眼前的是儀門,然後是正門。
隨著他走入正門,他當即便看到了二十餘步外的正堂,不由加快腳步,跟著夥長來到了正堂外。
“節帥,劍南道的楊監軍帶到了!”
“請楊監軍入內。”
劉繼隆的聲音傳出,聲音沉穩威嚴,卻不失音容。
楊複恭胯步走入堂內,隨後朝諸位躬身作揖:“劍南道監軍楊複恭不請自來,請節帥勿怪。”
“楊監軍請入座。”
劉繼隆開口,而楊複恭也抬頭快速打量了一眼劉繼隆,心中驚豔,但依舊保持鎮定。
劉繼隆的樣貌,可比曆年科舉的探花使要好看太多太多了。
這樣的人竟然是奴隸出身,這讓楊複恭不免覺得那些吐蕃人太過愚蠢。
“聽聞楊監軍有生意要與某做,不知是何生意?”
劉繼隆高坐主位,而高進達、張昶、崔恕坐在右邊椅子上,將左首及左邊椅子留給了楊複恭。
楊複恭坐在左首位,見劉繼隆詢問,他連忙作揖道:
“劍南道缺乏騾馬,而隴右為昔年三大馬場之首,故此前來叨擾,希望采買些騾馬。”
“騾馬?”劉繼隆愕然,他這裡馬匹倒是很多,騾子那是真的沒有多少。
“不瞞監軍,某麾下牧場確實有不少挽馬,但騾馬確實沒有太多。”
“不知監軍需要采買多少匹騾馬,若是數量不多,隴右的牧場應該能湊出些來。”
聞言,楊複恭也有些錯愕,他沒想到劉繼隆連騾子都不怎麼培育,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這說明隴右牧場的馬匹很多。
這麼想著,楊複恭作揖詢問道:“某想要采買兩千七百頭騾馬,不知隴右騾馬與挽馬馬價如何?”
見他詢問,劉繼隆目光看向高進達,高進達也作揖道:“某為隴右都護府長史高進達,在此見過楊監軍。”
“見過高長史……”楊複恭恭敬行禮,而高進達也道:
“隴右騾馬作價兩貫,而挽馬作價六貫,不知監軍以為如何?”
“兩貫?”楊複恭眼前一亮,他沒想到隴右的騾馬價格竟然這麼便宜。
他此次帶來了三百七十二匹織錦和一千匹絹帛,至少作價五千貫。
原本他是想著帶這些織錦先來試試價格,卻不想隴右騾馬價格竟然如此便宜。
要知道隴右未收複前,劍南道想要購買馬匹,隻能從靈州前往涇原,南下鳳翔、山南道後進入劍南道。
每經過一個藩鎮,便要遭遇盤剝一次。
靈州作價三貫的挽馬,等帶回劍南道時,價格起碼九貫。
現在隴右馬價僅六貫,而他手中除了帶來的這些織錦絹帛,還有六千五百多匹絹帛放在扶州。
這六千五百匹絹,即便按照劍南道每匹八百錢的價格,也價值五千二百餘貫。
這一前一後,足夠買一千匹挽馬和兩千匹騾馬,還有剩可帶回。
想到這裡,楊複恭詢問道:“不知牧場內有多少騾馬?”
“能售出的騾馬僅一千三百頭左右,監軍不如考慮考慮挽馬?”
高進達擔心自己價格太高了,畢竟他們從靈州采買挽馬,也不過才兩貫半罷了。
這邊賣給楊複恭,他們轉頭就能去靈州采買更便宜的回鶻、韃靼馬。
“不知可否用織錦、絹帛抵錢?”
楊複恭沒有貿然采買,而是詢問了付賬的方式。
“自然可以。”高進達十分高興,因為他們完全可以把織錦絹帛倒手賣給關內道的八鎮兵馬,兩頭賺錢。
見他這麼說,楊複恭也很高興。
他不管高進達怎麼賺錢的,他隻知道被隴右軍盤剝一道,總比走另一條道,被朔方、涇原、鳳翔、山南等軍分彆盤剝要好。
“我此次帶來了三百七十二匹織錦和一千匹絹帛,采買一千三百頭騾馬後,能否再采買四百匹挽馬?”
楊複恭小心詢問,而高進達不假思索道:“自然可以!”
見狀,兩人十分高興的敲定了此次生意,楊複恭覺得省錢了,而高進達則是覺得賺瘋了。
眼見生意達成,楊複恭向劉繼隆作揖道:
“節帥,不知日後采買騾馬價格,是否還如今日這般?”
“若是如此,我劍南道日後采買騾馬,必然考慮隴右,此外我等願意開通兩地商道!”
聞言,劉繼隆也露出笑容,他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隻要劍南道開放商道,那他小偷小摸的買些奴隸來隴西也實屬正常。
隻要數量不多,白敏中也沒有必要和自己翻臉。
至於白敏中買這麼多騾馬做什麼,劉繼隆不用想都知道他是準備練兵。
隻是可惜,就他在曆史上的表現來看,他在劍南道似乎沒待幾年就被調走了,而劍南道的兵馬在麵對南詔入侵的時候,其表現堪稱廢物。
想到這裡,劉繼隆頷首道:“某拍案,馬價就此定下。”
“此外楊參軍還需要什麼商貨,也可與高長史詳談,隴右斷不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