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摩鄢入座左首位,而崔恕瞥了一眼,隨後朝尚婢婢作揖:
“多年不見,節度使身體如何?”
“嗬嗬……”尚婢婢笑著攤開雙手,展示道:
“崔參軍看的明白,我卻已經老了許多了。”
“如若不然,劉使君也沒辦法安心的收複隴西諸州。”
尚婢婢先顯示自己老邁,又言語顯示自己雖老邁,但麾下兵將卻依舊精銳。
隻是麵對他的展示,崔恕麵色如常:“某此次前來,乃有兩件事需要與節度使交談。”
“第一件事是磨禪川的論恐熱集結了十餘個部落,準備進犯河州與廓州。”
“對此,我家節帥已經遣派三千精騎步卒馳往鳳林,其餘諸州兵馬也在調動。”
“論恐熱見我隴右兵勢,定然不敢進犯河州,因此便隻能進犯廓州了。”
“第二件事,我家節帥想請您去一趟臨州,但以您身體來看,恐怕隻能請少節度使前往了。”
崔恕將兩件事說出,尚婢婢依舊氣定神閒。
“你家節帥剛剛收複洮疊鬆三州,那論恐熱即便不敢進犯河州,難道就不敢進犯這三州?”
“你河州兵馬強盛,我廓州就未必空虛。”
尚婢婢還想展示廓州實力,可崔恕卻打斷道:
“我家節帥在三州置有二鎮六軍十八團兵馬,騎四步六。”
“那論恐熱若是想喋血城下,大可前往三州進犯。”
崔恕簡單一句話,便把尚婢婢的話憋回了口中。
十八個團也就是三千六百人,而騎四步六,也就是說三州有精騎一千四百餘,步卒二千二百餘。
單憑三州兵馬,便比尚婢婢手中兵馬還要多了,這讓尚婢婢和在座的廓州番將們有些錯愕。
“不知劉使君麾下有多少兵馬?”
尚婢婢這才收起了輕視,試探詢問起來。
他本沒想崔恕會回答,卻不想崔恕卻坦然道:“隴右有九鎮二十七軍八十一團,合兵一萬六千二百人。”
“除新募三千餘人沒有明盔明甲,剩下的都是穿戴明盔明甲的銳士。”
“若是節度使不信,不如派少節度使與我走一遭,看看我隴右實力如何?”
尚婢婢和崔恕接觸的次數也不少了,他很清楚崔恕這個人的才乾並不出眾,隻是跟隨劉繼隆較早,加上劉繼隆麾下文官太少,因此才得以出頭。
如果他沒有依仗,是斷然不敢來廓州,到自己麵前來大放厥詞的。
想到這裡,尚婢婢兩腋生汗,他很清楚劉繼隆想要收複隴右全境,而鄯廓便是他接下來的目標。
原本他還覺得自己聚兵三千五,能死守廓州,讓劉繼隆放棄收複廓州。
現在看來,劉繼隆要是真的出兵,廓州還真的擋不住他。
隻是從崔恕的言論來看,劉繼隆也並非隻想著攻伐。
“尚摩鄢……”
尚婢婢忽然開口詢問,尚摩鄢也起身作揖:“阿爹。”
“你願意去一趟臨州嗎?”
尚婢婢詢問尚摩鄢,尚摩鄢對劉繼隆感官不錯,也不覺得劉繼隆會對自己下手,因此點頭道:“敢!”
“好,既然這樣,你就帶百餘精騎護送崔參軍返回臨州吧。”
“是!”尚摩鄢果斷應下,而崔恕卻道:
“不知節度使是否能節製拓跋懷光?”
“……”聽到他的問題,尚婢婢沉默了。
自從他讓拓跋懷光坐鎮鄯城後,拓跋懷光確實有些不聽調令了,而這種事情,尚婢婢早就預料到了。
崔恕的問題,顯然不如表麵這麼簡單,因此他沉聲道:“若是能製又如何,不能製又如何?”
聞言,崔恕不卑不亢道:“若是能製,那某就隻需跑一趟廓州就行。”
“若是不能製,那某還得跑一趟鄯州。”
見他態度如此,尚婢婢沉默無語,許久後才道:“我年紀大了,早就不喜歡管事了。”
“好!”崔恕頷首,目光看向尚摩鄢:“那就請少節度使護送某前往龍支,同時在龍支等待某從鄯州返回龍支,隨後再南下臨州。”
尚摩鄢沒有應下,而是看向了尚婢婢。
眼見尚婢婢點頭,他這才回應崔恕:“好!”
“那某告辭了。”崔恕沒有久留,作揖過後便向外走去。
番將們麵麵相覷,而尚婢婢已經想到了劉繼隆想要乾嘛。
他想要招撫鄯廓二州,亦或者試圖說服他們讓出那數萬漢奴,這是他認為的。
隻可惜,他還是小看了此時的劉繼隆,因為此時的劉繼隆已經不單純的想要人,還想要地。
四日後,崔恕輕裝簡行,風塵仆仆的抵達了鄯州的湟水城。
湟水城的守將也把崔恕到來的事情,派人轉告給了鄯城的拓跋懷光。
麵對崔恕的到來,拓跋懷光抱有一定的戒備,但他也有自己的算盤,因此他還是讓湟水城的守將放行,準備接見崔恕。
相比較尚婢婢在廓州的治理,拓跋懷光在鄯州的治理,隻能評價為野蠻。
鄯城作為鄯州治所,街道上的土屋殘破,各家院子內堆著厚厚的牲畜糞便,曬乾後作為燃料焚燒。
城內的乾道坑坑窪窪,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修葺過了。
城牆和街道上的甲兵雖然不少,但防守鬆懈,似乎料定了沒人會來攻打他們。
當然,城內的屋舍街道雖然破爛,可拓跋懷光的節度衙卻修得寬闊無比。
節度衙長道左右的膳館、寅賓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占地十餘畝的空地。
數百名精騎在這裡磨煉武藝,把節度衙的前院當成了校場。
崔恕皺眉經過此處,不多時穿過儀門,見到了正堂內的拓跋懷光。
他正帶著幾名番將坐在堂內,桌案上擺著烤製和烹煮的牛羊肉。
沒有等崔恕入座,他們便大口吃了起來。
崔恕倒也不生氣,隻是站在門口朝堂內的拓跋懷光作揖,用吐蕃話道:
“拓跋乞利本,我奉我家節帥的軍令前來,想請您派出一位親信前往臨州商談事宜。”
“若是您願意,我家節帥願意開辟商道,扶持您為吐穀渾之主。”
麵對崔恕的話,拓跋懷光不予理會,隻是與旁人說笑,討論著牛羊肉的鮮嫩。
見狀,崔恕也沒有感到尷尬,而是頷首道:“既然您不願意,那某便告退了。”
話音落下,他轉身便要走,而門口的番兵卻將他攔住,拓跋懷光也將骨頭丟在了桌上。
“你當我這裡是哪裡?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我告訴你,我不是尚婢婢,劉繼隆沒有資格使喚我!”
拓跋懷光跋扈說著,崔恕卻轉過身,眼神平淡看向他。
那眼神,仿佛在看什麼跳梁小醜,而拓跋懷光眼見他這麼看自己,心裡也不免有些發怵。
當初他與劉繼隆見過麵,被劉繼隆氣勢壓得不敢造次。
如今他成了鄯州之主,本想擺擺架子,卻不想這人軟硬不吃。
“劉繼隆拿什麼幫我?”
拓跋懷光用粗布擦了擦油膩膩的雙手與臉頰,崔恕也開門見山道:
“我家節帥開辟商道,茶鐵布匹樣樣不缺,皆可商貿。”
“隻要您以戰養戰,積極出兵,那幾年後您就是吐穀渾之主。”
拓跋懷光眼前一亮,自從劉繼隆收複隴右諸州以來,他就隻能與河西商貿,但張淮深對他的限製很多,因此他一直沒能發展起來。
如果劉繼隆真的如崔恕所說的對他開放商貿,那成為吐穀渾之主還真不是什麼難事。
不過他也清楚,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因此他警惕問道:“他憑什麼幫我,他想要什麼?”
對此,崔恕不緊不慢的掃視眾人,隨後將目光放在拓跋懷光的身上。
“您留下所有漢人,帶著部眾撤出鄯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