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便他們上山謀生,卻也要麵對官府官吏的盤剝。
裴休改革後,各州縣“山澤寶冶”的權力也收歸鹽鐵使所有,百姓上山砍柴、尋野草謀生,也是需要交稅的。
在這種官逼民反的背景下,許多饑民乾脆聚嘯山林,落草為寇。
一時間,淮南道各處山川落草者數以萬計,而崔鉉雖有心招撫圍剿,卻因為錢糧不足而作罷。
饑民見官府不圍剿山匪,乾脆也紛紛加入山匪之中。
一時間,淮南饑民確實少了大半,可盜寇卻多了不知凡幾。
崔鉉見狀,當即奏表朝廷,稱“饑荒已定,淮南已經轉危為安了”。
李忱得到其奏表時,已經是三月中旬,而他也並未懷疑崔鉉的說法。
或者說,在他看來,些許饑民不足為慮,隻要表麵上能夠維持太平就足夠了。
“淮安已然安定,實乃可賀。”
紫宸殿內,李忱將崔鉉的奏表放在桌上,滿意輕笑。
見狀,三相四貴紛紛稱賀,而盧均則是在稱賀後作揖道:
“陛下,淮南事情既然已經安定,眼下應當著手隴右,諸部剪除西境強藩了。”
“嗯……”李忱頷首,隨後詢問:“盧相有何見解?”
聞言,盧均沉思片刻後作揖道:
“臣聽聞回鶻自被殺敗後,便舉部西逃,其足跡從甘州居延海到安西不休。”
“不若下詔稱其有功,俟其歸複牙帳,冊命可汗,隨後責令張議潮提兵收複西州。”
“倘若張議潮收複西州,則擢授其四鎮留後,安西節度使,再令張淮深任河西節度使,移鎮沙州。”
“升調張直方為河西都防禦使,總鎮甘、涼二州。”
“擢升索勳為會蘭觀察使,節製會蘭二州。”
盧均三言兩語間,便試圖將河西的局麵攪亂。
對此,李忱卻皺眉道:“張議潮與張淮深會聽朝廷的嗎?”
“陛下可下詔,令甘州回鶻、涼州嗢末不得侵擾河西,若侵擾則罷其互市來作勢給張議潮、張淮深二人看。”
“臣以為,以二人過往之手段,定然會同意移鎮……”
盧均想說的,無非就是向張氏二人展示朝廷對河西周邊異族的號召力,憑此武力脅迫二人移鎮罷了。
李忱聞言,心中十分高興,卻表麵歎氣道:“如此……如何對得起這二位功臣?”
“陛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請陛下聖裁!”盧均作揖勸導。
與此同時,馬公儒及王歸長等人見狀,都知道皇帝是動了心,紛紛作揖勸導:“請陛下聖裁!”
見狀,唯有裴休皺眉作揖道:“陛下,張直方色厲內茬,若讓其總鎮甘涼,恐不是良策。”
李忱本打算答應下來,結果看見裴休這麼說,他心中略微慍怒,但麵上卻還是點頭認可道:“裴相所言極是。”
見狀,王宗實想到了一個人,不由作揖道:
“陛下,不如扶持會寧軍節度使索勳為河西都防禦使,令蘭州刺史李儀中為甘州刺史,調渭州刺史陳靖崇為蘭州刺史。”
王宗實知道這是一個擴大自己外在勢力的好機會,然而李忱也猜到了他的心思。
“那會州應該派誰駐鎮?”
李忱詢問王宗實,王宗實卻道:“可派高駢麾下王重任總鎮會州!”
“陛下,此舉恐怕不妥!”
馬公儒聞言,連忙站出來打斷道:
“那索勳恐怕不會輕易舍棄會州!”
“臣附議!”王歸長也站了出來,將王宗實計劃打斷。
聞言,王宗實對二人怒目,但卻不敢當場發作。
見四貴爭吵,盧均、裴休紛紛緘口,而令狐綯依舊一言不發。
李忱見狀,立馬將目光放到了令狐綯身上,而令狐綯連忙作揖道:
“陛下,臣倒是有一辦法……”
“喔?”李忱擺出很有興趣的模樣,令狐綯聞言歎氣,隨後開口道:
“關內道因平定黨項而流亡者甚眾,不若令索勳遷徙會州百姓總鎮涼州。”
“此外,使甘州回鶻、西州回鶻、安西回鶻及涼州嗢末不得犯禁河西,調張議潮任安西節度使,四鎮留後。”
“令張淮深以河西度防禦使節製河西全境,陳靖崇調任蘭州刺史,蘭州刺史李儀中調任甘州刺史,原甘州刺史李渭擔任西州刺史。”
“隨後派良臣前往關內道招撫流民,擔任會寧軍節度使、會州刺史。”
令狐綯的想法簡單,河西最重要的還是人口,但會州番眾而漢少,不若讓索勳帶著會州軍民遷徙涼州,賦予他總鎮涼州的權力。
與此同時,調離張議潮去西域收複四鎮,把河西合並交給張淮深治理。
令狐綯清楚,河西自從被朝廷拆分為東西兩處後,張氏叔侄雖然分掌兩處,卻始終不痛快。
不如讓張淮深以河西度防禦使的名頭節製河西,但不授予節度使及旌節。
這個明麵上整合河西的機會,張氏叔侄不會放過,更彆提朝廷還給予了他們四鎮留後和安西節度使的名義了。
這個名頭對大唐朝廷沒什麼用,可對於張議潮和河西來說卻有大用。
大唐的名號在河西還是很響亮的,西遷回鶻中不少回鶻頭領,都打著大唐為其娘舅的身份,使得西域各國不敢進犯。
張議潮要是有了這個頭銜,便有了收複西州和四鎮的名義。
李忱也想到了這裡,不由滿意點頭,隨後詢問道:“何人適合調任會州?”
“陛下,臣建議拔擢晉州刺史王式。”裴休主動開口,同時解釋道:
“昔年河曲歉收,百姓紛紛外流,而流民所到州縣官員皆拒絕接納,唯有王式主政的晉州,給逃難的饑民以賑恤,撫恤救活數千人。”
“王式所治晉州以“嚴備”聞名,河東胡亂時,胡雜聽聞王式治理晉州,紛紛不敢過境,漠南之地亦有“晉州刺史當避之!”的童謠。”
“過去三載,王式在晉州的考課評價為為“善最”,可見其素有能力,理當拔擢。”
裴休三言兩語間,便把王式的功勞說了出來,而李忱聽後不免滿意道:
“既是如此,便調他前往會州吧。”
“臣領……”裴休剛想應下,卻見王宗實連忙作揖道:
“陛下,這王式昔年曾經投靠王守澄,不是什麼良善!”
聞言,李忱瞳孔一縮。
王守澄是憲宗元和年間的宦官,據傳聞與宦官陳弘誌謀害憲宗於中和殿,謊稱憲宗服長生藥而死,與梁守謙、韋元素等定策立穆宗。
李忱對外營銷自己“父慈子孝”,私下又妒恨穆宗這一脈,恨不得將其視為篡佞。
如今要他重用王式,這顯然不可能。
想到這裡,他目光瞥向裴休,隻覺得裴休居心不良。
裴休見狀卻依舊作揖道:“陛下,朝廷正缺人才,而王式在晉州任上頗有功績,理當拔擢。”
李忱臉色平靜,不見喜怒,但熟悉他的令狐綯卻知道,皇帝這是不高興了。
見狀,令狐綯隻能作揖道:“不若調赤水軍移駐會州,平調張直方為會州刺史?”
“善!”李忱應下的很快。
在他看來,哪怕張直方是庸才,也好過那所謂良臣的王式。
“陛下……”
裴休還想勸解,卻不想李忱直接打斷了他,冷著臉對他們開口道:
“傳朕旨意:回鶻有功於國,世為婚姻,稱臣奉貢,北邊無警。”
“會昌中虜廷喪亂,可汗奔亡,屬奸臣當軸,遽加殄滅。”
“近有降者雲,已厖曆今為可汗,尚寓安西,俟其歸複牙帳,當加冊命。”
李忱說罷起身,令狐綯等人紛紛作揖行禮:“臣等領旨……”
李忱轉身離去,而金台旁邊的宦官也連忙唱聲:“散…”
見狀,三相四貴隻能退下,而走到偏殿門口的李忱卻看向旁邊的值守宦官,有些煩躁道:
“傳太醫李元伯,著其攜長年藥入宮!”
“奴婢領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