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次來的著實不巧,要不然等入冬,入冬前會有一批從淮南采買的口馬北上。”
“淮南?”陳瑛疑惑:“淮南的饑荒還沒結束嗎?這算算時間,都快三年了吧?”
“唉……”管事歎氣道:“聽聞前任淮南節度使忙於遊宴,疏於賑災,致使災情越來越嚴重。”
“正因如此,本行才前往了淮南采買口馬,最多入冬前就能帶來有姿色的口馬。”
“您看看……”
“行吧!”陳瑛見狀也站了起來,掌事連忙為他穿外袍,而陳瑛也承諾道:
“入冬前我是來不了了,明年三月我才會過來,你給你家家主寫信,讓他采買一批,趕在明年三月左右送來。”
“明年這個時候,我起碼過來采買幾十個女子,這筆買賣做不做,全看你們了。”
話音落下,陳瑛也走出了雅間,並向外走去。
掌事連忙賠不是,好在陳瑛也沒計較。
二人走到口馬行門口的時候,剛好撞上了趙三郎。
“押衙!”
軍吏作揖,陳瑛見狀便知道有事發生,但依舊不緊不慢的將趙三郎帶回了酒肆。
“怎麼了?”
陳瑛走入酒肆便詢問趙三郎,而他也回答道:
“剛才城外傳來消息,說是城外的牧群都有河西的標記……”
“河西的標記?”陳瑛錯愕,很快便想明白了這個問題。
顯然是甘涼的嗢末、回鶻入寇河西,劫掠了不少牧群。
對此,陳瑛除了歎息外,也幫不上什麼忙。
“就這件事?”
歎息過後,他詢問趙三郎,但這次趙三郎卻壓低聲音道:
“剛才天德軍的王牙商派人傳來消息,說是大半個月,朝廷派人走北邊的漠南道,前往了居延海。”
聞言,陳瑛眉頭緊皺,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他覺得這件事與河西有關,甚至牽扯到隴右。
隻是他現在還沒做完口馬生意,暫時不能返回隴右,因此隻能對趙三郎道:
“你去城外告訴劉五郎,讓他與他本隊弟兄將這些消息帶回狄道。”
“是!”趙三郎作揖應下,轉身便向外走去。
與此同時,甘涼草原白亭海的東邊也出現了一支百名精騎與數百名民夫的隊伍。
數百名輕騎馳往東邊盤查,不多時便帶著他們進入了居延海的回鶻營盤內。
相較於幾年前,回鶻的營盤不僅沒有變小,反而擴大了許多。
他們居住在居延海南岸,沿著弱水向南放牧,牛羊數十萬,人口接近二十萬眾。
“甘州部大汗稱勒,參見天使!”
牙帳前,老邁的稱勒帶著黠利、龐特勒等人對所謂的天使下跪行禮。
對於他們這些回鶻殘部而言,他們對大唐的印象還停留在會昌年間,隻覺得大唐依舊強大。
在他們的參拜下,這名所謂的天使將遮擋風沙的長袍脫下,露出了自己的模樣。
“本官奉至尊的旨意前來,甘州部回鶻汗接旨!”
“門下,回鶻有功於國,世為婚姻,稱臣奉貢,北邊無警。”
“會昌中虜廷喪亂,可汗奔亡,屬奸臣當軸,遽加殄滅。”
“近有降者雲,已厖曆今為可汗,尚寓安西,俟其歸複牙帳,當加冊命。”
“今冊命甘州部稱勒為汗,著其率兵往姑臧開互市,受涼州刺史索勳監察節製。”
“製書如右,請奉製付外施行,謹言。”
“臣接旨……”稱勒連忙接旨,而官員也將聖旨交到了他的手中。
“爾等此行涼州,切不可仗兵耀武,須聽刺史索勳調遣,知否?”
“臣知道!”稱勒頻頻點頭,而官員也滿意頷首道:
“至尊令本官往安西向各部回鶻宣旨招撫並冊命,本官便不逗留了。”
“請可汗儘早前往涼州姑臧,與之一同前往者,還有嗢末部可汗杜噶支。”
官員說完便準備離去,稱勒見狀,連忙眼神示意黠利。
黠利回到帳內,將他們這些年收集的麩金交到了官員手上,隨後護著官員離開。
待他們走後,稱勒也朗聲笑道:“唐廷皇帝有眼無珠啊,竟然準備調走張淮深,還給我們開了互市!”
“可汗,我們現在就調兵南下,讓漢奴開互市吧!”
“沒錯,涼州有了互市,我們就不用去豐州了!”
“不過他們開了互市,那我們還怎麼劫掠涼州?”
“豬犬的家夥,大不了先放幾年牧,等我們兵強馬壯再南下也不遲!”
“哈哈哈哈……”
牙帳前的空地上,各部都督笑得猖狂,稱勒也高興的放聲大笑。
龐特勒見狀行禮道:“可汗,我們現在應該率兵前往涼州,憑聖旨令涼州開啟互市。”
“另外,豐州、靈州那邊也不能放棄,這樣才能攢夠鐵料,打造甲胄。”
“等我們打造足夠多的甲胄,就趁機南下進攻張議潮,拿下甘肅瓜沙伊等五州。”
“杜噶支他們肯定盯上了涼州,我們可以和他們合作,日後攻下甘涼,以焉支山為界!”
“好!”稱勒眼前一亮,他早就眼饞甘州了。
如果不是當年實力不濟,加之被張淮深、劉繼隆阻撓,說不定他早就入主張掖城了。
現在機會擺在眼前,他似乎已經看到了他占領五州,西取西域,統一回鶻各部的景象。
屆時,他成為真正的回鶻可汗,讓給嗢末的涼州也將被他奪回。
他要做到昔日吐蕃那般,將唐廷逼回隴山以東,稱霸西陲。
幾日後,身處敦煌的張議潮也得到了張淮深派來的加急。
由於時間問題,他拿到的是張淮深得知陳靖崇被調任蘭州刺史的第一份消息。
因此在他看來,劉繼隆很有可能與朝廷合謀,準備瓜分涼蘭會三州。
即便劉繼隆沒有加入其中,也不會放過送上門的蘭州及廣武縣。
“朝廷怎能如此!”
“我等為朝廷守邊,朝廷為何猜忌我等?”
衙門正堂中,由於眾人都不知道朝廷的意圖,所以他們都覺得朝廷是在針對張氏。
所以除了張氏官員外,其餘官員大多緘口,而索勳和李恩兩人作為被朝廷拉攏的兩大家族,自然不可能替張氏說話。
正因為他們緘口,所以其他小姓豪強出身的官員,紛紛以奇怪的目光打量他們。
“王景翼,瓜沙肅三州各調六團兵馬,向肅州福祿縣集結。”
“是!”
王景翼不假思索作揖,張淮溶剛想請命,便被張淮深的目光瞪了回去。
隻是張淮溶雖然有眼光,但彆人卻沒有。
“阿耶,讓我與二郎去吧!”
張議潮的長子張淮銓站了出來,還帶上了次子張淮鼎。
儘管兩兄弟已經三十多歲,可在心計手段和行軍打仗上,卻還不如張淮溶,更彆提張淮深了。
正因他們幾兄弟扶不起來,張議潮才會將張淮深視作接班人。
哪怕張淮深不是他的兒子,可他清楚,隻有張淮深能讓河西的太平保持下去。
隻是可惜,他想到了河西周圍的所有勢力,唯獨沒有想到朝廷會對他動手。
如果朝廷繼續扶持各股勢力來掣肘他們,那他死後,張淮深恐怕也是獨木難支。
這種時候,他腦中浮現了一道身影,那是自立門戶後,在隴右打下大片州縣的劉繼隆。
他雖然已經往高去高看劉繼隆,但事實證明他還是看的太低了。
亦或者說,劉繼隆在河西時藏得太深了,沒展露他本就有的才能。
“若是當初將他留下,結果是否會有所不同……”
張議潮忍不住唏噓,可現實卻沒有後悔藥給他再選一次。
“此役,我親自領兵前往福祿,諸州就交給淮溶、淮銓二人了。”
張議潮開口決斷,被點到名的張淮溶與張淮銓二人也連忙作揖應下,唯有身為張議潮次子的張淮鼎沒得到重用。
正因如此,張淮鼎攥緊了拳頭,看向自家父親的目光中,不免多了絲不解和忌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