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遷徙西川漢口這件事,卻還需要他好好謀劃。
對外要扶持尚婢婢、尚摩鄢父子,對內要囤積足夠安置百姓的糧食。
彆的不提,單說安置百姓的糧食就不是一個小數目。
他起碼要養百姓三年,才能在第三年做到收獲。
按照大口每年五石,小口每年三石,平均每人每年四石的標準,十萬口百姓就需要一百二十萬石糧食,隨著人口增加而依次翻倍。
雖然前兩年,他們可以開荒種植麻、豆等產物,但荒地開熟後的產量不高,大頭還是得都護府解決。
“現在都護府每年能積存多少糧食?”
劉繼隆詢問二人,其中高進達不假思索回答道:
“發了軍餉和俸祿後,大約能積存十五萬石,各州縣的糧倉都用於安置饑民,積存不多。”
“上個月中,我還與崔參軍算了算,各種粟麥糧食,積存不過二十六萬石。”
隴右這兩年來,每年遷入的人口不在少數,這些人口都需要都護府養到可以自給自足為止,耗費不少。
以隴右的結餘稅糧來看,每年隻能吃下三萬多人口,再多就得向百姓買糧。
不過遷入三萬人口後,這三萬人口將在後續六年時間裡,陸陸續續開辟三十餘萬畝耕地,永久增加六萬石稅糧。
隻是以劉繼隆的判斷來看,李忱這個皇帝恐怕活不了六年了。
他一駕崩,大唐和南詔也將宣告決裂,自己顯然是沒有那麼多時間來慢慢屯墾了。
想到這裡,劉繼隆對高進達和崔恕開口道:
“我準備在河州、蘭州、臨州、鄯州修建官倉,每個官倉最少要能積存五十萬石糧食。”
“我們這幾年要做的,就是前往劍南道、山南道采買糧食,同時自己也注意積存糧食,儘快將這四個糧倉和各地州倉、縣倉積滿糧食。”
以唐代的儲存手段,劉繼隆所提及的這四個州,最少能藏粟九年,藏米五年。
至於隴南這些較為潮濕的地方,頂多藏粟五年,藏米三年。
這種“粟九五、米五三”的儲糧手段,是這個時代官倉普遍的儲糧標準。
有些不達標的官倉,甚至還達不到這個標準。
劉繼隆倒是不要求能達到“粟九米五”的標準,隻要粟米和小麥能存放六年就足夠了。
“節帥,我們的糧食夠吃,為什麼要買糧?”
崔恕與高進達不解,劉繼隆見狀則是說道:“我們這位至尊,眼下已經四十有六了。”
“大唐自順宗以來,沒有一位皇帝能活過五十歲。”
“開國以來,能活到六十歲及以上者,也不過高祖、玄宗和德宗罷了。”
“大中至尊如此年紀,遲遲不立儲君,長安那邊恐怕都在想著站隊和爭儲。”
“若是雙方爭論不出個結果,那距離亂世也快了……”
劉繼隆倒是開門見山,高進達與崔恕聽後點頭。
畢竟自秦以來,曆朝曆代的國祚基本都在二百年左右,而大唐距離開國已有二百三十八年,已然超過了東漢和西漢。
更彆提當下時局並不樂觀,確實有亂世之象。
“若是能遷徙淮南那幾十萬口饑民過來,我們在亂世中便能自保了。”
高進達還在念想著淮南的那幾十萬饑民,劉繼隆卻搖頭道:“幾十萬饑民還隻是紙麵上的,事實遠不止這些。”
“這……”高進達愕然,崔恕也有些錯愕。
幾十萬饑民對於二人來說已經很多了,要是真的不止這些,那大唐恐怕真該亡了。
麵對二人錯愕的表情,劉繼隆也隻能搖頭唏噓。
唐廷毀於藩鎮,卻也因為藩鎮而得以延綿,實難評價。
“不用管淮南的事情,反正現在山南西道的口馬停了,既然停了,就把錢拿去劍南道買糧吧。”
劉繼隆交代著二人,二人也漸漸回過神來,作揖應下。
雖說淮南饑荒、關中米貴,但劍南道的糧食卻並不貴。
如果不是擔心唐廷日後封鎖,劉繼隆也不會頒布那麼多的開荒屯墾政策。
畢竟比起勞心勞力的開荒屯墾,做畜牧生意後從劍南道買糧更為便宜。
不過劍南道糧食便宜也就這幾年了,等大唐與南詔撕破臉皮,劍南道的糧價便會飛漲,十幾年後說是遍地饑民也不為過。
趁著劍南道糧價便宜,先積蓄滿四個大官倉再說。
這般想著,劉繼隆便將此事交給高進達和崔恕了。
幾日後,論恐熱的首級送抵狄道,與劉繼隆手寫的請表一同送往了長安。
好在這兩件東西送抵長安時,已經是八月二十,中秋過後,不然李忱還真的吃不下飯了。
事是好事,但好事也得看是誰處理的。
至少對於李忱而言,他並不希望論恐熱死於劉繼隆之手。
果然,隨著他打開劉繼隆的請表,他很快就看到了劉繼隆對他與朝廷的吹噓,無非就是仰賴陛下聖明,才得以誅殺此僚,為河西十餘萬百姓報了血海深仇。
吹噓過後,劉繼隆便開始哭慘,例如折損多少兵卒、多少軍馬等等,無非就是想著讓朝廷犒賞。
一份請表,看得李忱額頭青筋暴起。
好在他此時沒有服用長年藥,不然他真擔心自己會在氣憤之下,突然對劉繼隆用兵。
“安撫為上……”
李忱深吸一口氣,平複平複心情後才看向金台之下的眾人。
除了令狐綯、盧均、王宗實、馬公儒等熟悉的麵孔外,還有一道較為陌生的麵孔。
這是新任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崔慎由,剛在中秋過後拜相,躋身諸相之一。
對於盧均和崔慎由,李忱沒有過多的注視,而是將目光放到了令狐綯身上。
“隴右觀察使劉繼隆請表節度使旌節,請求朝廷下發犒賞與撫恤,諸卿何解?”
李忱話雖如此,目光卻未曾挪動。
馬公儒、王宗實等四貴則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令狐綯餘光掃過盧鈞,卻見他無視自己目光,一言不發。
見他如此,令狐綯心中難免怨氣,而崔慎由則是開口道:“劉繼隆如今已經收複隴右全境,與持節無異,不如賜予其旌節?”
由於請表中劉繼隆表示自己收複鄯廓二州,誅殺論恐熱,因此崔慎由等人都覺得他已經收複了隴右全境。
既然如此,他持節與否,已經不再是問題了。
不過即便如此,李忱依舊不想賜予劉繼隆旌節,所以他沒有開口回應,而是將目光放在了令狐綯身上。
對此,令狐綯隻能深吸一口氣道:“旌節斷不能賜予,倒是可以多多賞賜,以此安撫其野心。”
“卿以為,當犒賞幾何?”李忱開口回應,這下眾人都知道了皇帝的態度。
崔慎由急於表現,當即作揖道:“可按照昔日收複三州的規格進行犒賞。”
“這恐怕喂不飽劉繼隆的胃口。”令狐綯搖頭否決,隨後作揖道:
“不如檢校其兵部尚書、驃騎大將軍、隴右都護府大都護、隴西縣開國公,擢賞彩錦二百匹,織錦五百匹,絹帛十五萬匹,金銀玉器各五十件?”
經令狐綯這麼說,李忱雖然有些肉疼,但也知道想要安撫劉繼隆,就得付出那麼多。
想到這裡,李忱深吸一口氣道:“便依卿之言起草聖旨。”
“此外,朕聽聞磧西節度使張議潮請表入長安為官,但其請表被留中,可有此事?”
“回陛下,是臣下令留中的。”令狐綯先回答問題,隨後解釋道:
“此舉,難保不是張議潮試探朝廷之舉,不如暫且觀望。”
“若是其有意入朝,自然會再三請表,屆時再同意也不遲。”
李忱聞言頷首,接著皺眉道:“張議潮忠心可鑒,但張淮深意圖不明,還需好好觀察。”
令狐綯摸不準皇帝口中的觀察是什麼,想要請示,但又想到皇帝不會明示,因此隻能作揖應下。
“臣遵口諭,定會好好觀察河西張淮深之舉動……”
審核有些晚,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