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自己安撫不了饑民,我們出錢安撫,難不成這也有錯?”
“他們要是能讓天下百姓吃上飽飯,那我們即便有心招撫饑民,也沒有人會願意背井離鄉。”
“對!”斛斯光也跟上作揖道:
“說到底,還不是朝廷不得人心,我們起兵是順應民心!”
“荒唐!”劉繼隆皺眉嗬斥三人,隨後才道:
“起兵?你們起什麼兵?”
“彆忘了,我們是隴右歸義軍,而不是得了勢就逞能的草寇!”
“朝廷雖然限製我們,但畢竟幾次支援錢帛給我們,對我們有義。”
“我們若是起兵,天下人會怎麼看我們?”
劉繼隆把三人說的啞然,畢竟唐廷前後給了隴右幾十萬貫的錢帛,不管目的是什麼,但東西確實到了他們的手上。
眼見他們三人說不出話,劉繼隆也寬和了臉色,隨後開口道:
“天下局勢如此,動亂在即,我知道你們都能感受到,但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
“朝廷更換官員,難不成就能遏製我們?”
“魏謨上任快三個月了,可劍南道每個月還不是有數百饑民遷入隴右?”
“劍南道如此,山南道能好到哪去?”
“我們仍然在發展,隻是不如以前快罷了。”
“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麼,但你們不用擔心,屬於我們的機會,很快就會到了!”
劉繼隆發展到如今,可不是為了給誰當臣當狗的。
他之所以忍住脾氣,主要還是知道槍打出頭鳥,而隴右的底蘊更不足以當這隻出頭鳥。
唐廷雖然虛弱,但會昌中興的老底還沒吃乾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隴右也不算駿馬,頂多算馬駒。
等南詔這個外敵與唐廷撕破臉,而內患的起義和叛亂將大唐力量消耗差不多,那時候才是他們登上舞台的時候。
“我同意你們來狄道,就是為了罵服你們,你們如果有誰不服,可以站出來和我辯駁,誰能駁倒我,我就同意造反!”
劉繼隆瞧著眾人,直白的把自己目的告訴了他們。
不過麵對劉繼隆的直白,眾人卻顯得十分拘束,都不敢與他辯駁。
他們知道自己辯駁不過,也不敢與他辯駁。
眼看他們不開口,劉繼隆冷笑著從案上拿出了一本冊子,丟在地上道:
“這是高長史今早交給我的冊子,上麵記載了臨州十二名貪墨稅糧的官吏姓名。”
“馬成、陳靖崇、李驥、張昶,這上麵還有你們幾個人的老部下呢……”
劉繼隆這話像是調侃,但眾人都知道,他這話更像是嘲諷。
“臨州三百多名官吏,一下子就抓出了十二名貪墨稅糧的官吏,這說明什麼?”
“去年我就問過了,我們之中有沒有我在話本裡寫的那些貪官墨吏?”
“當時你們都和我保證說沒有,結果現在稍微一查,就查出了十二個人。”
“我都不知道,如果真的和朝廷打起來,會有多少人在後麵捅自己人的刀子。”
“不對……他們不是捅自己人。”
一席話,將眾人說的臉紅,其中李驥幾人更是把頭埋低,根本不敢去撿文冊,更不敢看裡麵的內容。
“怎麼?不敢看?”
劉繼隆起身走出桌案,撿起文冊後將其打開對眾人示意。
“你們猜猜看,他們是用什麼辦法來貪墨稅糧的?”
劉繼隆拍拍文冊道:“你們覺得他們蠢,實際上他們聰明得很!”
“一畝地一石糧的產出,本該收糧二鬥,結果他們收二鬥半,把衙門的二鬥交了上去,自己留下半鬥。”
“這還是我在臨州發現的情況,真不知道其它十二個州是什麼情況。”
“要是每個州都有十二個這種人,那豈不是說隴右二千八百官吏裡,有起碼一百五十六人在乾貪墨稅糧,盤剝百姓的事情?”
“怎麼,才從奴隸變成幾天的布衣,現在就把自己當成主人,想當過去的吐蕃貴族了?!”
他把文冊合上,朝著眾人看了一圈,見他們把頭埋到懷裡,恨不得變成鵪鶉。
“朝廷想限製我們,這是必然的,也是我們肯定會經曆的。”
“我們如果沉不住氣,那才是中了朝廷的計策。”
“朝廷的吏治如此腐敗,即便長安的朝臣有心限製我們,卻也得想想他們能不能管住他們下邊的人。”
“我們和朝廷如果真的為敵,那比的不是前線誰的將兵更勇猛,而是看誰後麵捅刀子的自己人更少。”
“我們現在才多少官吏,多少將兵,多少百姓?”
“現在是官吏貪墨稅糧,後麵是不是將領喝兵血,吃陣亡弟兄的撫恤,吃孤身弟兄的絕戶?!”
“節帥!”李驥忍不住起身道:
“弟兄們不會這麼做的……”
對於隴右諸將而言,喝兵血和吃孤身弟兄的絕戶,這幾乎是他們的紅線。
當初他們跟著劉繼隆從河西出發,大部分漢卒都是孤身,他們陣亡後,活下來的許多人都忘不了他們。
正因如此,吃孤身兵卒的絕戶這種話,單是說出來都讓他們受不了。
“怎麼,受不了了?”
劉繼隆冷哼,將文冊丟到案上:“你們倒是還能記得那些孤身陣沒的弟兄,但你們下麵的人能記得嗎?”
“今年中元節,我聽說不少將領和官吏都告假了。”
“是真的有事告假,還是心裡有鬼?”
眾人表情各異,張了張嘴,卻最終沒能說出什麼。
劉繼隆見狀,目光看向曹茂說道:“曹茂!”
“在!”曹茂下意識站了起來,而劉繼隆開口道:
“你自己從軍隊、衙門中選二百人,即日成立都察院。”
“你和你麾下這二百人不用做彆的,就給我巡訪隴右各州縣軍隊、百姓,直到把我說的那些人都揪出來為止!”
“是……”曹茂嘴裡苦澀,他知道自己接了個得罪人的差事,但他也知道這件事必須有人做。
自己和李驥、馬成他們相交最久,許多將領也都認識自己,所以這件事由自己來辦最好。
他作揖應下,緩緩坐回椅子上,而李商隱見眾人不開口,隻能硬著頭皮自己開口道:
“節帥,這十二個犯了事的……”
他話還沒說完,劉繼隆便冷眼正視他,讓他將下麵的話憋回嘴裡了。
不過他也清楚,劉繼隆這是在保護他,因為這種話不應該由他開口。
隻是眾人都不開口,他才想著開口來著。
“都不開口,讓義山這個後來的開口,然後一起針對他?”
“節帥,我們不是……”
劉繼隆質問眾人,眾人連忙辯解,但劉繼隆卻打斷道:
“知道你們都舍不得,但這件事必須要有著落。”
他深吸一口氣,雙手背負身後,死死攥緊。
“犯事這十二名官吏連同其家眷,儘數走大鬥拔穀道遷徙河西!”
隴右都護府人口圖籍:
六萬二千五百三十八戶,二十九萬四千三百三十四口。
臨州:五千四百五十四戶,二萬七千二百一十六口
河州:七千四百一十二戶,三萬四千九十五口
岷州:七千二十六戶,三萬一千六百四十二口
渭州:六千八百二十四戶,二萬九千四百五十七口
蘭州:六千三百二十二戶,二萬八千七百口
成州:五千二百戶,二萬四千八十五口
武州:四千八百二十三戶,二萬二千四百七十一口
鄯州:四千七百一十六戶,二萬九百六十五口
廓州:三千九百五十二戶,一萬九千三百口
洮州:三千八百六十戶,一萬八千七百七十七口
疊州:二千八百三十五戶,一萬四千六百五十二口
鬆州:二千六百六十二戶,一萬三千五百二十口
宕州:一千四百五十二戶,九千四百六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