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後我手書一份,你派人送往鄯州,向劉繼隆表達謝意。”
張掖能那麼輕鬆拿下,主要還是劉繼隆那封招降信的功勞。
於情於理,張淮深都得好好感謝。
更何況,如今甘州穩定,餘下瓜沙肅三州也自然穩定。
雖然伊州還沒有收複,但走西域南部的商道,也能溝通仲雲、於闐、葛邏祿等勢力,從他們手中獲取香料。
張淮深手上雖然也有上萬畝茶田,但用作貿易來換取香料,顯然還是太少了。
西域需要的是中原的瓷器、絲綢和漆器,這些東西需要劉繼隆采買貿易,才能到張淮深手上。
因此他這封信裡,除了感謝之外,便是貿易的事情。
不多時,他揮筆寫下手書,並交給城外的鄯州輕騎送回鄯州。
在輕騎馳往鄯州之餘,張淮深留在甘州做好百姓遷徙的後勤事宜,而都萬孟則是帶著百姓遷徙瓜州與肅州。
甘州被拿下的消息傳回沙州時,已經是五月初二。
李明振帶著消息走入府中後,李恩也悄然鬆了口氣。
“幸好當初聽了你的話,若是劉繼隆真的出兵,我李氏恐怕要被連根拔起了。”
“不過就張淮深此番手段來看,他是真的要舍棄涼州,退入五州了。”
李恩說罷,李明振卻搖頭道:“非也。”
“雖說張淮深舍棄了涼州數萬番口,但阿耶您彆忘了,西州的番口可不比涼州少。”
李恩皺眉,沉吟道:“你是說,張淮深會出兵西州?”
“自然!”李明振篤定道:
“此前張河西還在時,便想過出兵西州,隻是苦於西州與瓜州距離遙遠,安寧麾下部眾近萬,而沙州、伊州、瓜州民夫不足,不足以支撐大軍西征。”
“如今張淮深遷徙一萬數千口進入瓜州、伊州,而涼州必然還有漢口。”
“他既然要舍棄涼州,自然不會將漢口留下,而這些漢口自然要安置到西邊。”
“若是張淮深將這些漢口安置到伊州,那大軍西征的民夫數量便足夠了。”
“屆時,哪怕張淮深不想西征,張淮溶等人也會煽動他西征。”
“等他拿下西州,就可以連接絲綢之路的北道,而沙州又能連接南道。”
“如此一來,加上甘州的兩條穀道,他便能以香料養軍,還能背靠劉繼隆獲得少量人口。”
“此事若成,張淮深的地位恐怕比昔日的張河西還要穩固。”
李明振分析得當,李恩聽後也連連點頭。
“如此也好,此次我們幫扶張淮深,張淮深雖然不喜我們,但始終需要依仗我們治理河西。”
“張一李二,倒也不失為一件美談。”
李恩說罷,當即舉起茶杯抿了一口,臉上儘是滿意之色。
在他們覺得滿意的同時,得到消息的張淮溶、王景翼、王景之等人也行動了起來。
伊州的索忠顗與涼州的索勳也得到了張淮深的書信,父子間相互派出輕騎送出書信,都想得知對方的想法。
在河西局勢稍稍安定的同時,索勳與王端章的奏表也送抵了長安。
不過此時,長安並沒有心思處理涼州的事情。
四月九日,嶺南都將王令寰率牙兵嘩亂,囚禁嶺南東道節度觀察處置等使楊發,嶺南牙兵請表王令寰為嶺南東道節度使、觀察使。
嶺南的消息還未傳到長安時,其它地方又出了事情。
湖南都將石載順率牙兵嘩亂,驅逐湖南觀察使韓悰,殺都押牙王桂直,牙兵請表石載順為觀察使。
兩份兵亂的消息送抵長安時,不過五月初十。
李忱得知消息,臉色鐵青難看,急召群臣於宣政殿議事。
待李忱坐在主位,令狐綯率先開口道:
“陛下,湖南、嶺南二賊作亂,必不可輕饒,理應出兵蕩平!”
“陛下,臣附議!”蕭鄴也附議開口,而身為四貴的馬公儒見狀,當即作揖行禮道:
“陛下,山南東道節度使徐商麾下有精兵數百人,號為“捕盜將”,不如派其征討湖南亂兵?”
王歸長見狀也同樣作揖:“陛下,可令容管宋涯立即出兵,平定容州亂兵後,再出兵平定嶺南亂軍。”
對於作亂的牙兵,唐廷向來是三種態度。
麵對河朔三鎮是一種,麵對昔年淄青分裂出的天平軍、淄青軍、泰寧軍又是一種態度,剩下的其它州則是最後一種態度。
前者妥協,中者軟中帶硬,後者則是十分強硬。
正因如此,麵對容州、湖南、嶺南三地的亂兵,朝廷態度向來強硬。
畢竟連這些武力不強的藩鎮都無法壓服,怎麼讓河朔與淄青諸鎮服氣?
“陛下,臣舉薦秦隴刺史,天雄軍節度使高駢為嶺南節度使,詔發成武遊奕軍隨其南下平叛湖南、嶺南。”
忽的,王宗實突然走出作揖請表,而殿內群臣聽後,令狐綯也竟然附議道:
“陛下,高千裡有大才,若是能節製成武遊奕軍南下,也不失為妙計。”
“陛下,臣附議。”蕭鄴也跟隨附議。
見狀,李忱思考片刻後才道:“高駢若調離秦隴,不知何人可接替?”
“涇原節度使李承勳素知兵,不如以其為秦隴刺史,天雄軍節度使。”
令狐綯不假思索的提出建議,李忱聽後也頷首道:“好,便如卿所言。”
話音落下,李忱也無心再議,當即便準備起身。
好在這時王宗實連忙作揖行禮道:“陛下,河西觀察使索勳、涼州彆駕王端章奏表安西副都護張淮深征募涼州數萬漢口西征西洲,如今涼州疲敝,請表朝廷徙饑民入涼州。”
若非王宗實,李忱都把涼州的索勳給忘記了。
不過當他聽到張淮深真的帶兵西征後,他下意識便開口詢問道:“張司徒在否?”
“陛下,臣右神武統軍、檢校司徒張議潮聽諭!”
身穿紫袍的張議潮主動開口,李忱目光看向他,隨後詢問道:
“張副都護為何征募涼州數萬漢口西征?”
“回陛下……”張議潮躬身行禮,接著解釋道:
“自涼州往西州去,路程二千餘裡,其中一千五百餘裡有甘肅瓜伊四州可提供糧草。”
“不過大軍行至伊州後,距西州尚有五百餘裡路,而西州回鶻部眾數萬,若要出兵收複西州,非五千兵而不可。”
“伊州二縣不過七千餘口,男丁不過兩千餘,如何能供給五千大軍糧草輜重。”
“即便其餘諸州出糧,伊州也湊不足相應的民夫。”
“吾侄淮深,奉陛下詔而收複西州,必當竭心儘力。”
“故此,唯有征募涼州數萬漢口,方能收複西州……”
張議潮把事情解釋清楚,群臣紛紛頷首,可李忱卻眯了眯眼睛道:
“索觀察使請表徙民,不知張司徒如何看待?”
張議潮沒有停頓,直接回禮道:“涼州番口數萬,如今無漢口掣肘,長此以往,必然生亂。”
“臣以為,不如將山南、劍南、關內等道數萬饑民,儘數徙往涼州,如此方能使涼州平穩。”
他的建議沒有問題,哪怕令狐綯等人也挑不出來。
畢竟要穩定一個地方,最好的辦法就是移民實邊。
隻是他這番言論在李忱看來,仿佛是在設套,為的就是讓朝廷遷徙人口進入河西。
“索勳為朝廷扶持,與他為敵,他為何要為索勳說話?”
李忱腦中閃過許多可能,其中最大的可能還是索勳投靠朝廷,張淮深移鎮這些事情,都是張議潮早就安排好的,為的就是讓朝廷不斷遷徙百姓進入河西。
畢竟河西什麼都不缺,唯獨缺少人口。
數萬饑民對於其他地方不算什麼,可對於河西,那還真是久旱逢甘露。
想到這裡,李忱眼神閃爍,卻突然覺得口渴難耐。
他知道,他該服用長年藥了,不然他肯定會咳嗽,讓群臣知道他生病的事情。
“此事,容朕思慮,退朝!”
“上千萬歲壽……”
感受著咽喉的瘙癢,李忱連忙起身,在群臣唱聲中,急忙走出了宣政殿。
張議潮躬身行禮後起身,目光與不遠處的張議潭對視,各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