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淮沉默不語,待到陣中慘叫聲斷絕,他這才推開麵前的兵卒,走到了陣中。
王守文、吳煨及百餘名天平老卒死狀淒慘。
王守文被人用斧頭剁了首級及四肢,吳煨也被剁去了首級。
瞧著二人身首異處的模樣,一手組織起來此次事件的朱淮卻直冒冷汗。
他不是懼怕二人化作厲鬼找自己報仇,而是懼怕身邊的這些人。
今日這群人能為了活命而殺王守文、吳煨,明日是否也能為了活命而殺自己。
想到這裡,朱淮咽了咽口水,強裝鎮定道:
“好了,派人將此二賊首級送出城去,交給裴使相!”
“是!”
幾位都將紛紛應下,隨後派遣精騎將王守文、吳煨的首級送出城去。
“使相!!”
消息與首級送抵裴休麵前時,不過寅時(4點)四刻。
裴休披著披風走出牙帳,隨後便見昭義軍節度使畢瑊向他走來,身後還跟著幾名甲兵。
“使相,大喜啊!”
“城內叛軍左廂兵馬使朱淮撥亂反正,誅殺王守文、吳煨二賊及昔日叛卒,乞請投降!”
“王守文死了?”
雖然早有預料,但當事情真的發生時,裴休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不過片刻後,他就反應過來,檢查了王守文和吳煨的首級,又派人去天平軍請與其有關的兵卒辨認。
待消息確認並回稟後,卻已經是辰時(7點)了。
“使相平定二賊,至尊若知曉,必然欣喜!”
麵對討平二賊的喜訊,所有人十分高興祝賀裴休,裴休卻道:
“朱淮此人,昔日在河中與其嫂通奸而謀害其兄,殺其子侄,故此投入死牢。”
“而今又殺其恩主王守文、吳煨,可見其心計陰狠。”
“若是將其招撫,日後不免生出禍事。”
“老夫欲假意接受叛軍投降,令叛軍諸將殺朱淮而自證,諸位以為如何?”
裴休的轉變令眾人始料不及。
原本的祝賀聲也漸漸冷落下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見狀,裴休撫了撫長須道:“諸位無需表態,此事全由老夫操辦,各部兵馬隻需聽從調遣便是。”
諸將聞言,紛紛作揖應下,隨後依照裴休所言調遣兵馬。
午時,裴休率六萬大軍兵臨濮陽城下,派出輕騎示意接受朱淮投降。
朱淮得知消息,當即率領城中不足兩萬兵眾出城投降。
官軍趁勢接管了濮陽城,而朱淮及其左右“有功”將領,分彆被帶到了裴休麵前。
“罪將朱淮,參見使相!”
“參見使相……”
望著前來投降的三人,裴休笑著撫須道:“此次官軍能收複濮陽,朱使君功不可沒啊。”
“朱使君?”朱淮錯愕抬頭,卻見裴休笑道:
“朱使君誅殺王守文、吳煨有功,老夫已經向朝廷請表爾為河中隰(xí)州刺史。”
朱淮本就是隰州人,如今得知自己即將成為隰州刺史,幾乎隱藏不住心中高興。
“多謝使相!某日後定當為使相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朱淮將腹中為數不多的學識搜刮出來,隻為換得裴休欣賞。
裴休眼底閃過寒芒,顯然是想到了王守文和吳煨這兩個人的下場。
但他隱藏的很好,慈善笑著說道:“我已在帳中設宴,勞請朱使君及幾位將軍共往。”
“是!”朱淮激動帶著幾名叛軍將領走入帳內,而帳內也並未有什麼埋伏。
席間推杯換盞,本就高興的朱淮,很快便酒興上頭,被眾人灌醉。
裴休令人將其送往營中一帳內休息,隨後留下沒怎麼被灌酒的叛軍將領。
眼見朱淮走了,裴休這才放下酒杯,惋惜說道:
“諸位高義,老夫在此敬諸位一杯!”
幾名將領本就是胡人和平民出身,哪裡懂得什麼禮節,當下隻能雙手端起酒杯回敬。
“朝廷的旨意不日便來,諸位好好享受這幾日吧,日後恐怕……唉!”
裴休這話讓眾人忍不住發顫,其中一人著急問道:“使相這是作甚?”
“嗯?”裴休佯裝不解,皺眉道:
“不是諸位承擔罪刑,以此推舉朱使君為首功嗎?”
“什麼罪刑?”
“對啊,我們不是一起殺的王守文和吳煨嗎?”
“使相不封賞我們也就罷了,為何要讓我等承擔罪刑?”
“我?”麵對諸將指責,裴休指了指自己,一臉茫然,隨後拿出一封書信道:
“這不是諸位所說的嗎?”
書信被兵卒傳給諸將,儘管諸將中識字的並不多,但還是有那麼一兩個識字的。
將書信接過後,他們這才得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原來是朱淮在投降書上做了手腳,將造反的罪名都推到了他們頭上,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無辜之人。
正因如此,朱淮才得到了使君的官位,而他們不僅什麼都沒有,還要被論罪流放黔中。
得知情況,眾人紛紛喊冤:
“使相,我等屆是被叛軍裹挾,不得已參軍的。”
“沒錯,反倒是這朱淮才是主動投軍,並在河中騙殺官軍!”
“使相明鑒啊!”
眾人七嘴八舌說著,裴休也從原本的不明所以,變成了勃然大怒。
“混賬!這朱淮竟然欺瞞我等,著實可惡!”
他掀翻桌案,怒罵過後,臉色又變得躊躇,眉頭緊皺道:
“可是請表已經發往長安,這……”
“使相!”
諸將聞言紛紛跪下作揖:“請使相救我等一命啊!”
見狀,裴休遲疑後歎氣道:“老夫也無可奈何,諸位……這……唉!”
諸將瞧他這般模樣,頓時心涼了半截。
“使相,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忽的,站在裴休身後的一名儒生站了出來,看其地位,應該是裴休麾下幕僚。
諸將聞言,眼睛閃過精光,期盼看向他。
裴休聞言也是錯愕道:“還有什麼辦法?”
“這個辦法就是……”幕僚停頓片刻,緊接著掃視幾位將領,末了才道:“死無對證!”
“這……這是什麼說法?”
幾名將領明顯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幕僚無奈,隻能解釋道:
“諸位隻需要統一證詞,言朱淮是作亂元凶之一,準備詐降突圍,隨後被諸位鎮壓,如此便能解釋前番請表了。”
“不僅如此,諸位也能洗刷冤屈,甚至能得到官職……”
相比較前麵那句話,後麵這句話更讓幾人動心。
幾人對視一眼,紛紛看向裴休,隨後下跪作揖道:“今夜勞請使相出手幫助我等!”
“老夫……這……”
裴休支支吾吾,仿佛沒有主意的小老頭般。
眾人無奈,隻能將目光聚集幕僚身上。
幕僚見狀,當即開口道:“今夜我與使相將前往濮陽城內休息,此間事情,我等也是明天才知曉的。”
眾人眼前一亮,而裴休見狀也急忙離開了帳篷。
裴休走後,諸將齊聚一處,隻需眼神對視,便了解對方想法。
他們沉默走向朱淮休息的牙帳,帳簾掀開後,榻上的朱淮還呢喃了幾句,隨後緊了緊被子。
待到他感覺不對,緩緩睜開眼睛時,幾名將領已經將他圍到中間。
“你們乾嘛!”
“狗東西,竟然敢騙我們!”
“按住他!”
“你們乾什麼?!”
朱淮語氣帶著驚恐,而幾名將領卻手腳並用將他按住,最後在朱淮絕望的目光中,一人舉起斧頭,朝他狠狠劈下。
“噗嗤……”
猩紅的鮮血濺滿帳篷,帳篷不遠處的裴休見狀頷首,隨之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