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他們不同意調換夏侯孜,主要因為臨陣換將是兵家大忌,加上王宗實還想著推薦楊複恭和北司官員,因此將這件事拖了下來。
如今楊複恭丟失清溪關,王宗實的如意算盤自然落空了。
想到這裡,裴休收斂心神,而李漼眉頭微皺看向王宗實。
王宗實心裡也在痛罵楊複恭,同時暗罵裴休手段陰狠,但麵上並未表露什麼態度。
李漼見狀,當下不免有些舉棋不定,不知道該選用誰來駐守西川。
眼見無人開口,李漼隻能詢問道:
“以諸卿之見,當選誰為西川節度使,而夏侯使相又該調往何處?”
麵對詢問,裴休依舊不語,而蔣伸卻跳出來作揖道:
“陛下,臣以為,不如以太原尹、北都留守崔鉉為西川節度使,另將節度使夏侯孜調為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度管內觀察處置等使。”
蔣伸話音落下,王宗實連忙說道:“陛下,臣以為,可以宦官楊複光為新的西川監軍!”
崔鉉還是有些軍略的,儘管在平定裘甫之亂中有些磨蹭,但是其表現卻要比夏侯孜好上太多。
既然西川節度使都換了,那這次丟失清溪關的楊複恭,自然也得順勢更換。
楊複恭是王宗實麾下楊玄冀的養子,而楊複恭則是楊玄階的養子。
兩人是堂兄弟的身份,如此更換過後,倒也不算折損楊家實力。
這些盤根交錯的關係,李漼自然是清楚的,但他卻裝著糊塗道:
“二相所言有理,既然如此,便依二位所言。”
“陛下英明……”
眼見李漼同意,眾人紛紛讚聲英明,而李漼聽後則是交代道:
“這些事情,便交給諸位愛卿吧,朕有些乏了。”
他起身向金台下走去,裴休等人聞言紛紛作揖:“上千萬歲壽……”
此次議事依舊沒有超過三刻鐘,但事情卻已經解決了。
相比較愛打啞謎的李忱,李漼這種聽意見的性格倒是有些不錯,但他的性格得搭配有能力的大臣。
他自己也知道這點,所以麵對突然染病的白敏中,他心裡始終放心不下。
“田允,你派個人去白相公府上看看白相公病情如何。”
李漼始終覺得白敏中是在搪塞自己,必須要派人去看看。
“奴婢遵諭……”
五旬宦官聞言應下,隨後與身旁人吩咐幾聲。
天子車架依舊向著鹹寧宮走去,不多時便抵達了鹹寧宮。
李漼毫不猶豫走入殿內,而田允則是留在殿外。
不多時,伶人的曲聲與樂工的樂聲傳出宮殿,田允也老神在在的等待著。
約兩刻鐘過去,一名十五六歲的宦官走到了鹹寧宮外,也見到了田允。
“阿耶!”
見到田允,這小宦官連忙行禮作揖,而田允也瞥道:“有件差事交給你。”
“這件差事辦好,便調你去小馬坊當差。”
“謝阿耶!”小宦官欣喜若狂,當即跪下叩首,而田允也沒有耽擱,直接將事情告訴了小宦官。
得知自己的差事後,小宦官也走出了大明宮,向著宣陽坊走去。
午後,待他來到宰相府前,他不免望向烏頭門前的那威風長戟,與門前的精銳甲兵。
“某奉大家口諭前來探望白相公,勞煩通傳。”
不得不說,他倒是很會扯虎皮,來到門前便以“大家”開道。
所謂大家,便是宦官對天子的近稱,以此顯示自己得到恩寵。
果然,有了“大家”這層虎皮後,宰相府的掌事也不敢怠慢,連忙作揖將其請入。
“天使這邊走,我家相公正在內堂休養。”
“內堂?”小宦官錯愕,畢竟內堂屬於內院,如白敏中這種政務繁忙之人,除非病得特彆厲害,不然應該在中堂休養才對。
這般想著,他也被掌事引路前往了內院。
路上,他一邊羨慕白敏中府邸的繁華,一邊揣測白敏中的病情。
“天使,相公就在裡麵,待我通傳。”
掌事的聲音將小宦官喚醒,反應過來後的他連忙點頭:“嗯,勞請了。”
“天使客氣。”掌事笑嗬嗬作揖,隨後走入內堂。
他並沒給小宦官思考太多的時間,不多時便折返回來,做出請的手勢:
“天使裡麵請,我家相公在臥房內。”
“多謝。”小宦官畢恭畢敬應下,隨後抬腿走入內堂,並向臥房走去。
待他走到臥房內,但見白敏中身穿中衣躺在床上,半邊臉麵無表情,半邊臉眉頭微皺,頗有怨念。
“老夫抱病在身,便不與天使行禮了。”
白敏中畢竟位高權重,自然不可能對這種連官都不是的宦者行禮。
好在小宦官也門清,因此他笑著作揖道:“這是自然。”
“大家派某前來,主要想看看相公病情如何,還需要休息幾日……”
“如天使所見……”白敏中指向了自己的臉:
“不慎染了風寒,半張臉麵癱,興許需要一兩個月才能理政。”
他話雖這麼說,但小宦官卻聽著他聲音透露著虛弱。
“既然如此,那某回宮後,便向大家稟明實情。”
小宦官佯裝不知,作揖回應了白敏中,而白敏中見他著急回去,當下便擺手道:“天使慢走。”
“天使您這邊請……”相府掌事連忙作揖,而小宦官也在之後離開了內堂。
一刻鐘後,他被帶著走出相府,隨即上了馬車,返回了大明宮中。
待他回來,鹹寧宮內的舞樂還在繼續,而田允也在殿門口等了他許久。
隨著他出現,田允目光看向他道:“隨我進去吧。”
小宦官聞言露出激動之色,連忙點頭:“謝阿耶!”
他知道,這是自家阿耶在為自己冒險。
他若是能在皇帝麵前露臉,並且因此表現得體的話,那便能夠成為真正的宦官,而非如今無品秩的白身。
“走吧……”
田允交代一聲,隨後帶著他走入鹹寧宮。
宮內,不少於兩百名樂工在演奏樂曲,而殿中還有三百多名伶人在表演舞蹈。
殿內的香爐正在燃燒不知名香料,那些香料小宦官曾經見過,一兩就價值萬錢,據傳是隴右自西域販往長安的稀罕物。
在這樣眼花繚亂的場景下,小宦官緊緊跟隨自己阿耶,不多時便走上了金台,走到一半後停下腳步,對高台上的李漼下跪叩首。
“陛下,這孩子打探消息回來了。”
小宦官停在了中間,但田允卻走了上去,側身向正在欣賞舞樂的李漼介紹。
小宦官隻見李漼瞥了一眼自己,隨後不知道說了什麼,呼吸間便看見自家阿耶看向自己:“上來答話。”
“是……”
小宦官緊張走上金台,老老實實跪在李漼身旁。
“白相公情況如何?”
李漼聲音傳來,小宦官連忙道:“染了風寒。”
“白相公說癱了半張臉,但奴婢仔細看過,恐怕沒有白相公說的那麼嚴重。”
“老匹夫……”
李漼忽的暗罵一聲,嚇得小宦官低下頭。
李漼見狀,當即看向田允:“你帶這廝進來,恐怕也是有所圖吧?”
“差事做的不錯,說說念想吧……”
田允聞言笑著作揖:“還是瞞不過大家法眼……”
他側過身子,為李漼介紹道:“這是奴婢養子,雖然年紀不大,做事卻不錯,想謀個小馬坊的差事。”
“小馬坊?”李漼想了想,那地方似乎是為自己養馬的地方,不算什麼肥缺。
畢竟小馬坊內的馬匹,都是各州獻上的良馬,若是因為照顧不好而導致良馬身死,說不定得賠進去一條命。
“瞧他是個機靈的,便讓他去小馬坊做個小馬坊使吧。”
“謝大家隆恩,上千萬歲壽!!”
李漼語氣平淡,小宦官卻激動的連忙唱聲,重重叩首。
那叩首聲聽得李漼都覺得疼,不免問道:“你姓名喚什麼?”
小宦官抬起頭來,眼底有八分激動,一分驚喜,一分野心。
“奴婢喚田令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