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律律……”
“愚蠢,他竟然真的去攻鄴縣和安陽了,而且還是分兵!”
內黃縣外,得知劉繼隆分兵包圍鄴縣和安陽,並且連突圍的快馬都抓不住後,韓君雄心中的戒備,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一時間,他覺得劉繼隆也不過如此,但介於劉繼隆威名,他還是詢問道:“劉繼隆有多少兵馬?”
“以安陽、鄴縣陣上所見,最多不過萬餘兵馬。”
列校如實稟報,而韓君雄聞言卻道:“劉繼隆率軍二萬進攻衛州,即便真如樂彥禎所說與他交鋒,也不至於死傷近半。”
他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的地方,此刻身旁牙將卻作揖道:
“樂從訓說過,漢軍撤往汲縣時,陣上所見不下四五萬人。”
“如今看來,應該是在撤回民夫,但民夫撤回理應有兵馬隨從。”
“更何況我們在汲縣等三縣的諜子有稟,劉繼隆在三縣留駐了數量不少的甲兵。”
“是否是劉繼隆留兵數千駐守三縣,自己率軍萬餘北上呢?”
韓君雄聞言頷首,凝重道:“倒是也有這個可能,若是能派遣塘騎前去探查下最好。”
“某這就去安排!”牙將頓時明白韓君雄想法,於是連忙去安排塘騎探查已經丟失的相州三縣。
在他探查的同時,劉繼隆也做足了相應的準備,那就是將塘騎放出,阻礙韓君雄探查的塘騎。
正因如此,韓君雄派出的塘騎並未得到什麼情報,反而丟下了幾條性命,狼狽逃回永濟渠以東。
韓君雄得知消息,隻能先北上洹水縣駐營,根據劉繼隆接下來動向來布置手段。
在韓君雄前往洹水的同時,趙英也按照劉繼隆所說,派遣百餘名馬步兵渡過彰水,襲擾滏陽。
滏陽守軍擔心這是官軍前鋒而不敢出城,趙英則將滏陽城外集市的各糧鋪糧食“買走”,獲數千石糧、豆。
馬步兵以城外百姓為民夫,將糧食運往彰水以南的鄴縣。
在他們走後,滏陽城內守軍立馬派出快馬北上,不過六個時辰後便把消息傳到了邢州。
“渡過彰水,劫掠城外集市糧食?”
昭義軍衙門內,正在書房練字的盧匡皺眉看向眼前人。
牙將見盧匡重複,連忙點頭道:“磁州送來的軍碟中,內容便是如此。”
“官軍所獲糧食數千石,雖說不算多,但敵食吾一鐘,可抵敵數鐘。”
“如今官軍已經攻破相州諸縣,隻有鄴縣、安陽、林慮三縣尚存。”
“若是官軍占據相州,那便可入侵我昭義,節帥不得不防啊。”
牙將的話,引起了盧匡警惕。
他緩緩放下毛筆,臉色不太好看的看向牙將:“成德的兵馬到哪了,孟兵馬司他們呢?”
“成德領軍數萬南下,號稱五萬大軍,眼下已經南下進入我軍境內的堯山,約三日後便能在邯鄲與孟兵馬使會師。”
“不過節帥,我軍即便算上磁州兵馬,也不過區區萬人,是否會被成德鎮輕視?”
牙將詢問著盧匡,可他卻搖頭道:“輕視又如何?我軍數年來不得安定,眼下雖說已經募兵三萬,但其中大半無甲。”
“這八千人,已經是我軍最後的兵馬,若是此次不能與成德擊退官軍,那便隻剩下投降這條路了。”
盧匡目光看向牙將,壓低聲音道:“雖說投降,但軍中牙將及以上官員的富貴還是能保住的。”
牙將聞言心念一動,他自然知道盧匡在擔心什麼。
昭義鎮內雖然也有不少牙將厭惡劉繼隆的舉措,但他們並沒有鐵了心想要對抗劉繼隆。
之所以與劉繼隆對抗,主要還是劉繼隆的舉措中,根本不把牙將以下的列校、隊長和牙兵們算入其中。
正因如此,軍中那些跋扈的軍頭才會不高興,而他們不高興便會裹挾逼迫牙將來反抗劉繼隆。
下克上,這幾乎是河北諸鎮的寫照,而劉繼隆若是能將八千多牙校牙兵給收拾乾淨,那他們戰後投降便沒有什麼負擔了。
不過也將也不會覺得這是盧匡在為自己這群曾經脅迫過他的人著急,而是覺得盧匡或許在擔心自己會步入義昌節度使盧簡方後塵。
盧簡方當初不就是被義昌牙兵脅迫對抗劉繼隆,結果義昌牙將們發現他們無法與劉繼隆抗衡後,果斷殺了盧簡方作為替罪羊。
最後那些牙將幾乎都沒有被論罪,還被授予了散勳,而盧簡方卻身首異處,化作枯骨。
盧匡現在與自己說這些,無非就是想要拉攏自己罷了。
“節帥放心,末將知道該如何做。”
牙將恭敬作揖,陪著盧匡演戲。
盧匡見狀頷首,隨即道:“成德既然南下如此多兵馬,沿途必然會多劫掠百姓。”
“下令各州縣提供錢糧,勿要讓成德軍的那些人找到借口劫掠。”
“是!”牙將接令過後見盧匡沒有什麼吩咐,便隨即退出了書房。
與此同時,南邊相州幾乎全境失陷的消息,也很快傳到了正在率軍南下的李弘規耳中。
“看來魏博果然沒落了,數萬大軍竟奈何不了區區兩萬多人的劉繼隆,真是廢物!”
牙帳內,剛剛坐下的李弘規看著軍碟帶來的消息,耳邊則是回蕩著牙兵們尋歡作樂,女子淒厲的求救和慘叫聲。
成德鎮大軍南下,鎮內許多牙商也趁機組建商隊南下。
不過商隊中可沒有太多商品,這些商品基本都是他們進入昭義境內後,劫掠村莊所獲。
不管是商隊中充為商妓的女子,還是吃的糧食,儘皆如此。
哪怕都知道這些牙商是成德鎮的人,但隻要沒有成德鎮的兵馬直接參與,李弘規便能撇清關係。
“傳令下去,要與女子尋歡作樂可以,但彆把人弄死了,其它弟兄可還沒嘗過呢。”
李弘規對帳內的牙將吩咐著,牙將儘皆應下,而他也繼續道:
“按照眼下的速度,三日後便能抵達邯鄲,屆時再觀望幾日,探明劉繼隆所部兵馬數量,然後再伺機南下,將劉繼隆留在相州。”
“令李公佺率三千突騎率先南下,探明劉繼隆兵馬數量後,駐守邯鄲城外,等待某率軍南下。”
“是!”牙將作揖退出牙帳,不多時帳外的那些靡靡之音,頓時消停了不少。
隻是這份消停並沒有持續太久,不過兩三個時辰,便又有女子的慘叫聲傳來。
許多帳篷內,時不時便能看到有人將赤裸的女子抬出,鮮血一滴滴的從屍體上流出,另有抬屍人的謾罵聲。
“直娘賊!阿耶還沒玩夠的,王三郎這遭了瘟的狗輩便把她玩死了!”
“叫他出錢從牙商那邊再弄幾個女子來,這女子不好對付,宰了就宰了,某還是喜歡聽話的那種。”
“你懂個屁,便是要這份不好對付的剛烈,這樣才好玩!”
“行行行,等會去多挑幾個,反正這些女子便宜!”
他們將女子的屍體丟到了距離營盤裡許外,而這裡還有著上百具女子屍體,儘皆赤裸身體,不遠處還有野狗在屍堆中不斷啃食。
將屍體丟下後,他們便說笑著返回了營盤,而營盤北門則是有數十名牙兵牽著繩子,繩子另一頭則是拴在數十名農家女子的脖子上,宛若牲畜般。
這些人眼神麻木,根本不敢反抗,隻因凡是反抗的女子都已經被殺了,剩下的都是相較來說乖順的女子。
牙商與牙兵們交易結束後,轉身又對手持兵刃的護衛們道:“你們繼續去,帶來一個女子便給百錢。”
“好!”護衛們下意識與左右對視,眼底透露著淫邪。
對於這些亂況,李弘規沒想管,也不敢管。
出境作戰,若是還不能給麾下將士點好處,那等他們鼓噪時,再後悔可就晚了。
正因如此,成德軍一路南下,牙商便跟著肆無忌憚的擄掠女子來供兵卒取樂。
縱是有州縣衙門稟告盧匡,盧匡也絲毫不敢處置,而是忍氣吞聲的看著成德鎮南下。
在成德鎮兵馬南下的同時,安破胡所率三萬兵馬則已經兵抵清河城下。
“轟隆!!”
“殺——”
爆破聲傳遍四周時,不等揚塵落下,數千漢軍將士便衝向了被炸開的豁口。
由於韓君雄率鎮兵西進,東部基本都是隻能守城的州兵。
州兵們在豁口結陣,卻在與漢軍碰撞瞬間被撞得陣腳鬆動,不過三千新卒,霎時間便被漢軍擊破。
“守住!後退者斬!”
魏博的牙將揮舞手中陌刀,對於後退的州兵,毫不留情的提刀劈砍。
這些州兵大多穿戴皮甲,隻有作為督戰的五百駐隊兵作為親信能穿著紮甲。
隻是在數千漢軍的突破下,這些穿著皮甲的州兵根本提不起像樣的抵抗。
陣線被瞬間撕破,漢軍陣腳兵頓時擠入城內,而五百駐隊甲兵見狀連忙列陣,卻見漢軍陣腳兵在衝鋒路上突然駐足,緊接著便有數十上百名跳蕩手持強弓,在距他們十餘步外麵射。
“額啊!!”
作為頭排的陣腳兵在瞬息間被麵突射死數十名,陣腳頓時崩潰。
漢軍陣腳兵連忙結陣挺槍,對他們發起了衝鋒。
雙方碰撞間,長槍撞翻了一名又一名的魏博甲兵,而魏博甲兵也以長槍、陌刀和步槊擊倒了不少漢軍。
隻是漢軍數量更多,魏博甲兵數量稀少,而訓練幾個月的州兵早已潰不成軍。
頃刻之間,清河縣防線被撕破,源源不斷的漢軍湧入城內,直到馬殷率軍衝上馬道,一腳踹斷魏博旌旗並插上漢軍旌旗後,作為貝州治所的清河縣才徹底易手。
“哈哈哈哈!就得用穴攻才痛快!”
安破胡看著自己麾下兵馬以穴攻爆破在瞬息間炸毀清河縣的城牆,不到半個時辰便拿下清河縣後,他在淄青受的氣,頓時便消了大半。
張延暉在他身旁,見安破胡如此,也不免道:“若非四鎮皆反,都督應該已經南下與李節帥會師,將朱全忠討平了。”
“自然!”安破胡倒是沒有謙虛,若非四鎮皆反,他確實應該按照計劃率軍南下,與李陽春合兵擊敗朱溫,將兗海徹底平定。
不過現在也不遲,擊敗四鎮在望,朱全忠也不過是苟延殘喘。
眼下已經邁入三月,若非火藥不足,隻能先供應自己這部兵馬,王式和陳靖崇恐怕也已經攻破淄青了。
等四鎮被平,朱全忠不過就是個跳梁小醜,隨時可以將他討平。
“清河已經拿下,殿下昨夜送來快馬,要我軍向西南進軍,連續攻破五座城池。”
“那五座城池都不是什麼重城,皆夯土修築,輕易可破。”
“隻是我軍深入,火藥也隻剩不過區區二萬,即便可穴攻爆破城牆,也最多攻占兩座州治。”
“希望殿下那邊帶的火藥足夠多,不然我軍恐怕不能順利撤回懷州。”
安破胡現在也不知道劉繼隆想乾什麼,說是切斷魏博和昭義聯係吧,劉繼隆又不準自己留駐兵馬,隻讓自己攻破城池後,帶著糧草西進。
可若不是切斷魏博與昭義、成德聯係,殿下又為何調自己繞了數百裡從平原進攻?
安破胡也不理解,所以隻能按照劉繼隆的敕令行軍,反正他三萬兵馬在手,根本不怕魏博與成德、昭義三鎮所組成的聯盟。
滄州、德州還有斛斯光、王建及其麾下五千精騎,八千步卒,擋住盧龍南下不成問題。
即便薊縣的曹茂失利,曹茂也應該能從容撤出薊縣,大不了就等自家殿下討平三鎮後北上便是。
“傳令三軍,明日辰時拔營向宗城攻去。”
“是!”
安破胡下令,張延暉應下後便與安破胡率軍進駐了清河縣。
清河縣失陷後,距離清河縣較近的武城、臨清、宗城都看到了狼煙,急忙派出快馬傳信給韓君雄。
韓君雄得知此事的時候,他已經撤軍來到了魏州治所的魏縣。
“嘭!!”
“清河城牆堅固,為何連半日都堅持不了便被攻破了?!”
魏州衙門內,韓君雄揮拳砸在桌上,胸中帶有七分怒意,三分驚懼。
他生氣的點在於貝州丟失,驚懼的則是官軍竟然能在半日攻下貝州治所的清河。
畢竟即便是他想要帶兵攻打此前的情況,最快也需要兩三日的時間,而官軍隻用了半日。
想到這裡,他抬頭看向堂內,但見許多牙將表情恍惚,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顯然,他們也被安破胡半日攻破貝州的消息給震驚到了,以至於顧不得自己留在貝州的家產。
“官軍攻破清河後,往何處進軍?”
韓君雄黑臉看向前來稟報的列校,但列校卻低頭道:“末將動身時,還未曾有官軍動向傳來。”
“下去吧!”眼見沒有什麼可用的消息,韓君雄不耐煩擺擺手。
列校見狀起身退出衙門,而後知後覺的那些牙將才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直娘賊,不過半日便丟失了清河,若是官軍四麵出兵,貝州丟失豈不是轉瞬間?”
“得了貝州,他們接下來不是來攻打魏州就是博州。”
“現在我們應該如何?”
眾人紛紛開口,目光卻都看向了韓君雄。
感受到他們的目光,韓君雄卻胸中怒火翻湧。
他本就不支持與劉繼隆為敵,結果這群人偏偏脅迫他響應朱溫。
現在覺得對付不了劉繼隆,又把希望放到他身上了。
“清河都能被如此之快的攻破,其它諸縣也不用多說。”
“現在劉繼隆東西夾擊我軍,必須先破一軍,以此破局。”
韓君雄將自己的想法說出,繼而說道:“清河此前傳來的消息中,安破胡所率官兵不下三四萬,而西邊的劉繼隆眼下隻有兵馬萬餘。”
“如今成德、昭義兵馬已經南下,不出三五日便會在邯鄲會師,我軍可趁機派出快馬,與他們聯手進攻鄴縣外的劉繼隆。”
“傳令衛縣,令樂彥禎率軍北上,收複湯陰、堯城後,將安陽的官軍驅趕到鄴縣,而我軍渡過運河,西進收複臨漳。”
“屆時劉繼隆萬餘兵馬被困鄴縣,我諸軍合兵近十萬,難道還討不平區區萬餘人?”
想到即將抵達的數萬大軍,韓君雄便有了底氣。
隻要他們三者合兵,聚兵先擊敗劉繼隆,趁士氣高漲東進擊敗安破胡,繼而便可以瓜分滄、德、易、定、棣等五州了。
韓君雄已經想好了,他如果要德州和棣州,李弘規和王景崇肯定會同意,因為那是麵對劉繼隆的前線。
憑借前線的這重身份,自己能得到的好處還有許多,不過前提是先擊敗劉繼隆在魏博境內的這東、西四萬多兵馬。
這般想著,他急忙派出了快馬,而接下來的三天時間裡,安破胡接連攻破宗城、曲周,並向平恩開拔而去,距離鄴縣也不過二百餘裡距離。
消息很快通過快馬傳到了李弘規、韓君雄的耳內,安破胡的意圖也變得尤為明顯。
“他們這是要朝鄴縣攻去,與劉繼隆會師。”
邯鄲城內,經過三天的趕路,李弘規總算率軍抵達了邯鄲,並與昭義軍孟方立、安敬思會師。
磁州境內,已經聚兵多達四萬五千人,而擺在他們麵前的則是分兵兩處,還未合兵的四萬多官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