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熱的眼淚從臉頰滑落,落在他指尖上,溫度幾乎能將人灼傷。
顧聿之喉口酸澀,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臉吻她,努力安撫她,隻覺得整顆心都快碎了。
直到那張被淚水打濕的小臉濡濕一片,撲進他懷裡。
身形挺拔的男人才像是僵硬的塑像一般,一點一點按著對方的後頸,垂下眼睫。
一顆淚珠從眼睫墜落,悄無聲息,滾入濃重夜色。
除了腳下的台階,不會有人察覺。
就像恍惚間會委屈的很多年前,久遠漫長到兩雙手都數不過來的歲月。
他隻能縮在那個繁複華麗的顧家老宅,縮在某個沒有人會經過的角落,垂著腦袋,看著腳下結伴爬行的螞蟻,任由一顆顆斷了線的淚珠從眼眶滑落。
這種近乎放縱的任性,在顧家是不允許的。
眼淚是母親的武器。
兵刃指向的地方,可以是父親,也可以是兒子。
但顧家的繼承人是不能掉眼淚的。
他要優秀,要聰明,要穩重,要得體……要讓所有人挑不出差錯。
而不是頑劣,脆弱,怠惰,情緒化,跳脫。
所以哭泣要躲起來,要縮在一個不會被找到的小小角落,在不發出聲音的情況下,以最快的速度處理情緒上的一切不妥。
後來眼淚逐漸在眼眶裡乾涸,隨著成長的速度,他不會再躲起來哭泣,也沒有辦法再縮進那個隻能容納幼童的角落。
一晃多年,他自認已經成長的足夠成熟。
可是眼淚滾落下來的瞬間,記憶裡已經模糊了的情緒翻江倒海而來,叫囂著洶湧著,帶著極儘嘶吼的苛責——
既然早就認清了顧家的絕情與冷血,為什麼還會一次次心存僥幸,渴盼會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愛?
顧家需要的完美繼承人,是被牽引著的聽話的傀儡,是丟進垃圾桶時不會崩裂傷人的瓷片,是多年後三言兩語,又會繼續為他們驅使的好兒子。
可惜,不管是他還是顧厭,都不是這種絕佳人選。
而他對顧家所有的希冀,也在這次變故後被完全打碎了。
狂風拍打著窗戶,夏日的雨帶著急促,幾乎是在某個瞬間變劈裡啪啦的滾了下來。
亮起的閃電映襯在窗邊,照亮著男人平靜到毫無波瀾的臉。
下顎線條冷淡繃著,半闔的眉眼模糊在黑暗中,掩下了眸底的狠厲。
他就這樣靜靜佇立在黑暗中,一下又一下地撫著懷中人的脊背。
直到胸前滾熱一片,衣服被她哭濕了。
她好像是水做的,哭也哭不完,趴在他懷裡抽抽搭搭地顫抖著,可憐到讓人心軟。
亮起的天幕再次陷於黑暗,顧聿之喉結下壓,彎下腰來輕輕捧起她的臉,大手蹭過上麵的淚痕:
“好了老婆,雨下得太大,我先送你回家。”
剛抹去的眼淚還沒消失,又有斷了線的金豆豆墜下來了。
手腕被握住,她的掌心很熱,說起話來帶著鼻音:
“你是被人陷害了,老公。”
“是裴鶴年嗎?是不是他做的?”
這段時間兩家鬨出來的動靜不小,誰都知道曾經的兩位合作夥伴兼多年摯友鬨掰了。
這是個栽贓對方的好機會。
他如果真的身陷囹圄,按照枝枝的性格,隻要他提前暗示過是裴鶴年做的,她不會原諒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