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雷斯俱樂部的那個互助小組,真的把你給治好了嗎?還是說……”
紀木盯著她,一字一頓地道:
“讓你患上了其他的精神問題?”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有雪“蹭”地一聲站了起來。
“紀木,你什麼意思?是嫌棄我現如今沒賺錢,吃了你太多東西了是嗎?難不成你後悔我厭食症被治好了。”
她用如今已經恢複了力氣的手拍著桌子道,此刻她臉上的表情因為憤怒而扭曲。
“怎麼可能……有雪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怎麼可能會不希望你的厭食症被治好,但現在的情況是……”
聽到有雪的指責,紀木感覺自己先前積攢的所有情緒,都像是被浸入了冰水中的碳一樣瞬間熄滅。她的聲音一下子軟了下來,慌忙解釋道。
“那就不要再說這些了!”
在聽到紀木服軟以後,有雪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
“無論你怎麼說,現在的事實就是,我的身體在色雷斯俱樂部的幫助下慢慢恢複。等恢複到能出外勤的時候,我也會繼續‘楓糖神社’的工作的。你大可放心,我絕對不會仗著早年間賺錢養你那幾年的恩情,就心安理得在家當個退休的廢人讓你來照顧。畢竟當初那也是為了能讓自己活下去做的選擇,對此你大可不必有什麼心理負擔。”
如風雪般冰冷鋒利的言語,不斷刺在了紀木的心臟上,讓她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有雪一邊說著,一邊拿來了快餐的包裝紙袋,把桌上的殘羹冷炙掃了進去。當她掃到紀木吃剩的那個漢堡時稍稍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繞過了它。
在把那一桌的快餐的殘渣都打包好後,她才重新看向紀木道:
“你不虧欠我什麼,同樣的,我也絕不會虧欠你什麼。我的病是既是自找的,也是我自己想辦法治好,而健複的這段時間多出來的這些營養費,未來我也還給你,絕對不會再麻煩你……”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眼神不斷瞟向紀木桌前那個還剩大半的漢堡。
最終,她咬著牙轉身留下了一句話:
“總之,等我身體恢複以後,你也不用把我當做是自己的負擔了。”
這時,紀木終於掙紮著開口了。
“我從來……”
她的聲音細若蚊囈語,而轉身的有雪也不知是沒聽到還是不想聽,一次都沒有回頭。
她快步走到了自己的房間,把門甩上直接鎖了起來。
“我從來都害怕自己是你的負擔……”
第一次,紀木對緊閉的大門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
夜深,紀木被廚房傳來的奇怪聲音給吵醒了。
回想起白天發生的那些事情,她沒有開燈,甚至連鞋都沒有穿,隻是披上了一條毯子,便光著腳悄悄走向了廚房的聲源位置。
那是一個正在不斷交替的聲音,時而像是嘔吐的聲音,時而又像是進食的聲音。
儘管聲音發出者有試圖壓抑,但還是還是足夠的清晰——或許那個聲源,此刻隻殘留了些許能夠壓抑那些聲音的理性。
躡手躡腳走到了廚房門口,此刻,廚房裡唯一的光源來自於冰箱裡的夜燈。
一個人影背對著紀木跪坐在冰箱旁邊,而她的周圍……
雞蛋殼、蔬菜碎屑、速食產品包裝袋、牛奶瓶、飲料罐、糖紙……這些食物的殘骸此刻都浸泡在了嘔吐物中。
浸泡在了自己之中。
而那個人影則是毫不避諱的坐在那一灘嘔吐物裡,低著頭似乎正在用力撕扯著什麼。
突然,那個人停了下來,開始劇烈的嘔吐,任由汙穢從她的食道湧向自己周圍。
“有雪?”
聽到那個自己熟悉的聲音,紀木帶著不可置信,用顫抖的聲音試探著問道。
她的手已經開始不自覺在周圍摸索起能夠拿來當武器的東西。
那個人影頓時僵住了,隨即緩緩回過頭來。
是有雪,但是是令一個紀木感到恐懼與陌生的有雪。
一個滿嘴鮮血,下顎被胃酸腐蝕得滿是潰爛,胸前沾染了無數嘔吐出來的穢物的有雪。
此刻,她的手裡還緊緊抓著一塊吃了一半的生肉。
“有雪?”
紀木再次說出她的名字,但這次已然帶上了驚恐。
“j……紀……紀木?”
有雪用破碎的聲音回應道。
廚房太黑,紀木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我……隻是……”
破碎的聲音繼續傳來。
“我……我隻是……忍不住……要吃……”
她說著,又傳來了齧咬吞噬的進食的聲音。
然後她突然扔掉了手中的生肉,像爬行動物一般四肢並用朝紀木衝了過來。
直到被對方撲倒之前,紀木隻來得及發出一聲尖叫。
紀木閉上眼捂住臉,感受著那些帶有惡心質感的東西滴落在自己身上,等待著自己迎來恐怖電影中龍套角色可能遭遇到的任何結局。
但過了良久,她依舊什麼都沒有感受到。
“紀……木……”
有雪的聲音讓她緩緩放開手,但依舊不敢睜開眼睛。
“不是……不……不是……”
有雪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似乎已經斷線的理性令她沒辦法組織出一句邏輯連貫的話語。
突然之間,壓在紀木身上的重量消失了。
有雪,或者曾經是有雪的那個東西已經爬到了門口。
“不是……”
她掙紮著,但最終還是沒能說出連貫的話。
最終,她像某種四足動物一般消失在了樓道裡。
那是紀木最後一次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