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世,繁星大學,校醫院。
“至此,神經縫合手術便差不多結束了。”
“99%的斷裂神經束都已經橋接完成,接下來,隻需要再花上一段時間慢慢修養,他的神經功能應當便能夠恢複如初了。”
身穿白大褂的醫生一邊收拾著自己的手術道具,一邊將眼前顯現著神經束纖維的醫用顯微鏡推開,在手術台旁站起了身子,長出了一口氣。
他也是繁星大學的畢業生,不過並不隸屬於校醫院,在畢業後便選擇為格蘭威爾的皇室效力,因為精湛的醫術而頗受器重。
以其貨真價實的「宮廷禦醫」身份,按照常理來講,是不太可能再返回繁星大學校醫院去為一位在校生進行手術治療的……
隻是,這次自己所服務對象的身份,卻似乎有些出乎尋常。
單純來自於希爾緹娜的請求倒是並沒有什麼……作為皇室的禦醫,他也算是知曉一些皇室的內幕,明白希爾緹娜殿下向來不喜歡以皇女的身份自居,更是從不會借助這般身份做出什麼仗勢欺人,強人所難的舉動。
但是,在進行這場神經外科手術的前夕,他卻還在隱約間得到了某個暗示,或者說是警告。
來自於帝國第二皇女,那位奧菲麗婭殿下的暗示。
至於那個暗示的內容……讓這位宮廷禦醫嚴重懷疑倘若自己把這場手術搞砸了的話,那也許第二天一早,自己的全家老小就得被灌入水泥樁子,給沉進帝都外的海灣裡去了。
當然,他所收到的實際暗示自然並沒有這麼簡單粗暴。
不過考慮到帝都流言中,那位帝國的小天鵝,第二皇女奧菲麗婭的真實性格,再加上奧菲麗婭殿下那讓貴族小兒止啼的赫赫威名……
禦醫覺得這並不是自己的無端聯想,杞人憂天。
而實際上在看到了患者的真實傷情之後,手術難度也遠遠超出了這位宮廷禦醫的預期。
作為繁星大學的畢業生,他的夜刃名為「分子刀」,雖然以刀為名,不過這個夜刃卻並沒有什麼太過於強大的正麵作戰效果。
夜刃「分子刀」最大的效用,便是讓他能夠以分子為單位,進行超高精度的微型切割術——譬如在一根頭發絲上,雕刻出一座亞倫陛下栩栩如生的皇帝雕像都完全不在話下。
而依靠著如此特彆的夜刃,他也成為了微創手術與神經外科手術等需要超高精度操作領域的醫學權威,一生中不知道進行過多少台手術,治療過多少疑難雜症。
但即便如此,剛才所進行的那場手術,也是這位宮廷禦醫生平僅有的挑戰。
細密的植物根係貫穿了全身神經,雖然早已經枯萎,但全身上下的神經纖維依然在植物根係的作用下被放射性撕裂,從心口蔓延至四肢末梢。
每一寸血管都被枯萎的植物根係所侵占繼而破碎,超過百分之八十的神經束都已經完全斷裂。
單單是用「分子刀」夜刃將那些殘留的枯萎植物根係,從患者的血管與神經末梢上徹底清理乾淨,就足足花費了一天一夜的手術時間。
至於後續將患者體內那些破碎的臟器縫合、修補破碎的血管,將斷裂的神經鍵再度橋接,其複雜程度更是呈幾何倍數提升。
這台手術足足持續了七天七夜,光是助理醫生便足足換了六位,若非這位宮廷禦醫本就出身於繁星大學,是真正經曆過夜世界曆練的超凡者……恐怕早就昏死在了手術台上。
不過無論如何,這場同時事關兩人生死的手術總算還是完成了。
如此一來,自己非但不用麵對奧菲麗婭殿下的懲罰,恐怕還能夠得到一定的獎賞。
醫生長出了一口氣,將手中的器械收起,一旁的醫用垃圾袋裡隨處可見被鮮血所浸透的棉球與紗布。
他整理著手術的用具與儀器,當看到填寫著患者信息的醫療檔案時,還是忍不住開口:
“拉斯特,繁星大學二年級生,入學半年,十九歲……”
“銀院長,您確定我的這位小學弟真隻有十九歲?”
將斷裂神經與血管進行縫合的修複術,對於手術精密度有著極高的要求,正常情況下患者必須處於全麻醉狀態,不然稍稍一個應激性的疼痛反應便可能讓手術前功儘棄。
但涉及到全身八成血管和神經,如此大範圍的神經外科手術即便是以禦醫的經驗也沒有十足把握,在一處的神經與肌腱修補完成後必須實時讓患者確認神經功能是否恢複正常,來判斷手術效果。
原本禦醫是想將手術過程拆分成很多段來完成,每一次麻醉隻修複一小部分的功能,在確認功能後再進行下一次的麻醉手術——
但這位叫做拉斯特的患者卻直接拒絕這一提議,而是開口要求在無麻醉的狀態下手術。
原本聽到這個要求的時候禦醫還眼前一黑,心想完犢子了自己行醫多年這下總算要釋懷的死了,腦海中甚至已經浮現出了手術失敗後自己變成水泥樁子沉入海底的畫麵。
畢竟作為宮廷禦醫,他見過太多太多久經沙場的軍官將領,在手術前大言不慚灌了瓶烈酒就說不用麻醉,然後真正在手術台上一動刀子卻哭成個兩百斤的孩子的案例。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在整場手術的過程裡,彆說是疼到滿地打滾了,這位患者居然連眉都沒有皺過一下——他僅僅隻是沉默地看著自己的血管被撕扯,斷裂的末梢被從神經鞘膜中剝離而出,然後縫合在了一起。
“嗯,也許,大概吧,應該是十九歲吧……”不遠處的窗台上,一隻碩大的雪貂晃了晃自己毛茸茸的尾巴:“反正繁星大學的方尖碑上就是這麼登記的。”
按照標準流程,如此重大的手術必須得有監護人或是親屬在場,而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位禦醫在學生時代便有所接觸的雪貂院長,居然便占據了這位患者的親屬身份。
讓他越來越好奇這位自己剛剛為其進行完了手術,名為拉斯特的小學弟的真實身份了。
居然同時與兩位皇女殿下,還有銀院長有所牽連。
“總而言之,你就當他真的是十九歲就完事了。”
銀院長惡狠狠地威脅道:“不需要你知道的東西就彆問,出去之後也千萬記得不要亂說話,當然,如果你不怕某位腹黑小皇女的報複的話那你隨意。”
拉斯特的身份和由來直接牽扯到了夜世界的隱秘,擁有著最高保密級彆,即便放眼整個現世真正知曉的人也不超過五位,銀院長當然不可能告訴這位宮廷禦醫真相——
拉斯特這貨的真實年齡至今都是個謎,就連他自己都無法確定。
“明白,明白。”
“我雖然已經從繁星大學畢業了,但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銀院長的教導我肯定乖乖聽取。”
禦醫點頭哈腰,一看在學生時代就沒少挨銀院長的欺負。
“以前在學院裡也沒見你這麼見風使舵,油膩圓滑啊,果然當了皇室禦醫,和亞倫那老東西離得近了就沒什麼好事。”銀院長甩了甩尾巴:“無事退朝。”
“了解。”
禦醫收拾完器械便準備離開,不過臨出門前,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病床上正默默休憩的黑發少年。
所謂「疼痛」是高等生物為了趨利避害,遠離危險而進化出來的刺激性神經衝動,是被銘刻進人類基因深處的本能。
所以,每個人生來都是嬌嫩怕痛的。
隻是有些人因為吃過更多的苦,直麵疼痛的次數多了,因而習慣了痛苦……不是不怕痛,而是更能忍耐。
很難想象,在這位銀院長口中僅有“19歲”的少年,究竟都經曆過什麼,才能讓他在麵對神經末梢被扯動時那生理性的本能時依然麵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