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狐堡,後山庭院。
“歡迎回來,盧恩少爺。”
“不要叫我少爺,我不屬於這裡。”魔術師冷冰冰道。
他猛地轉過身,看到麵前須發皆白,早已蒼老得不成樣子的老人後,冰冷的神色有所鬆動。
“賽裡斯大叔,你臉上的皺紋已經這麼多了啊”
盧恩的語氣裡帶著幾分傷感。
看著曾陪伴他長大的高大身影變成這幅模樣,盧恩有一種恍如隔世的茫然。
“畢竟,自您暫時離開家後,已經有差不多二十多年了。”賽裡斯溫聲道,同時恭敬地朝著魔術師行了一禮。
盧恩想要反駁對方這裡不是他的家,可看著老管家滄桑的麵容,嘴唇翕動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未能說出來。
“盧恩大人,瑪莎伯爵很想見見您,她讓我轉告您,您是否願意接受一位等待了弟弟二十多年,一名姐姐的邀約?”
賽裡斯輕聲道,他那日漸渾濁的眼珠裡,浮現出一抹清晰可見的祈求。
似乎,對於這位沒幾年活頭的老人來說,盼望著這對姐弟團聚是他的臨終願望一樣。
“.帶我去吧。”
盧恩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看在對方曾照顧自己長大的那些美好記憶上,遲疑地答應了下來。
主樓,會客廳。
高大的拱形天花板上懸掛著巨大的水晶吊燈,垂落的棱鏡將燭光割裂成無數碎片,在暗紅色天鵝絨帷幔上投下流動的光影。
壁爐裡燃燒著熊熊的火焰,鬆木在熾熱中迸裂,空氣裡浮動著樹脂焦化的暖香。
在見到那位正靜靜站在牆壁前,看著那幅世界名畫《騎士最後的輕語》,滿頭銀發的老婦人之時,縱然是早已化身魔鬼的盧恩,此刻也不由得感覺到了一絲拘謹。
“你來了啊,盧恩。”
聽到推門與腳步聲後,羅莎從畫像的意境之中脫離,轉身看到那名戴著黑禮帽的俊美青年後,溝壑縱橫的臉龐上也不由得浮現出一抹欣喜。
“坐吧。”
二人在沙發前坐下,侍女為他們端來了兩杯暮色茶。
“這是最高品質的暮色茶,嘗一嘗吧。”羅莎溫聲道。
盧恩輕輕搖晃著茶杯,裡麵的茶湯呈現出一種深邃的暮紫色,就像是將黃昏時分的最後一縷天光凝煉成液體般。
他輕輕抿了一口,一股熟悉的味道湧上舌尖。
這茶的味道,居然與他小時候經常喝的茶味道一模一樣,那個不認可他並把他囚禁起來的男人,居然會舍得給他提供這麼珍貴的茶葉嗎?
盧恩神色一怔,他很清楚即使對於稱霸整個南境的瑪莎家族來說,最高品質的暮色茶依舊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想到這裡,魔術師臉龐上那冰冷的神色漸漸緩和了下來。
“這麼多年不見,真沒想到你居然還是跟離開時一幅模樣,可我卻已經變成一個垂垂老矣的婦人了。”
瑪莎看著盧恩依舊年輕的臉龐,不由感慨道。
盧恩想要開口解釋,卻被瑪莎搖了搖頭製止了。
“我知道你身上有很多秘密,但我並不想探究這些。”
“對我來說,你隻是出遊已久再度歸來的弟弟,僅此而已。”瑪莎平靜道。
盧恩沉默了,他想說點什麼,可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對於這位實際上隻見過幾次麵的親生姐姐,他的感情相當複雜。
一方麵他感激並尊敬著對方,因為全部成員都是畸形人,且團長還是異瞳的怪物馬戲團能在整個南境暢通無阻地巡遊表演,這其中少不了羅莎的暗中照拂。
甚至他手上那塊瑪莎家族的紋章,也是羅莎拜托他的大外甥羅伊偷偷送來的。
但另一方麵,因為那個男人的緣故,導致他無法接受自己身上的血脈與姓氏,因此便一直對這位親生姐姐避而遠之。
“要不要去前任伯爵的墓碑前看一看?”
看著他這幅沉默寡言的樣子,羅莎想了想開口道。
為了避免刺激到自家弟弟,她甚至不敢提到父親這個詞語。
盧恩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動作微乎其微,卻依舊令羅莎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走吧。”
待二人飲儘了杯中茶後,便起身一同走出了會客廳,隻是兩人間依舊隔著一段不小的距離。
後山墓園。
皎潔的明月下,一排排灰白色的石碑整齊地排列在灰蒙蒙的草地上。
羅莎領著盧恩穿梭在墓群間,最終在一排相較其他石碑更為高大的墓碑前停下了。
“就是這裡了,曆代瑪莎家主都會葬在這裡,包括我以後也要葬在這裡。”羅莎輕聲道。
隨後看著最後一座墓碑前一束開得正爛漫的紫羅蘭,老婦人的眼神不由得恍惚起來。
花長得可真快啊!
明明她才種下沒多久。
萊奧,是你在冥冥之中庇佑著這束紫羅蘭嗎?
而盧恩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失神,此刻他的全部目光都集中在了倒數第二座墓碑的文字上。
“瑪莎家族第十一代家主,羅風·瑪莎,一個愧對孩子的父親。”
盧恩死死盯著最後一行文字,異色的紫金眼眸裡滿是不可置信。
愧對孩子的父親.難道是在指我嗎?
那個冷血無情,仇恨他,囚禁他並視他為家族恥辱的男人,竟然也會對此感到愧疚?!
魔術師一時間心亂如麻,過往的記憶如飛舞的蝶群般撲麵而來。
他出生於南境最高貴的家族,卻被他的伯爵父親視為災厄與恥辱。
一切的原因,便是是他天生便攜帶著一雙紫金兩色的不詳異瞳,以及剛出生時就因為難產害死了他的母親。
於是,他被遷怒的父親抹除了一切痕跡,沒人知道其實難產死去的瑪莎夫人還留下了一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