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專斷皇室宗親事務,瑞王這般說,是鐵了心要將此事鬨大了。
戚縉山眉峰一挑,輕聲笑了笑,與太子交換了一個秘而不宣的眼神。
他抬眸朗聲道“衛世子身份特殊,請宗人府出麵也未嘗不可,既然瑞王殿下要求,那我們便移步宗人府吧。”
他麵色坦坦蕩蕩的叫來官吏,先行前往宗人府通報此事,隨後便張羅要將衛濂往那邊押送。
瑞王見戚縉山如此胸有成竹,心中越發打鼓,想來衛濂犯下的這事是真的。
此時無人在說話,他方能靜下心來思考,隨即便意識到,自己方才起一直錯漏了一個大問題。
他走到衛濂身邊,壓低聲音急急問“他說你身上有幾樁罪,哪幾樁?”
方才忙著替衛濂辯解,竟連此事都忘了問。
瑞王緊緊皺著眉頭,心裡有股不好的預感,他年輕時帶兵,這股預感十分管用,曾經救過他好幾命,可現在,他的一顆心跳的凶險。
衛濂詫異地看了瑞王一眼,他還以為他爹是弄清了事情才來助他,但他此時還是默默笑了笑,覺得這事捅到宗人府那邊,讓武帝知曉之後,定然會疼惜他這個侄子。
“爹,你說好笑不好笑?戚縉山他查出歌姬的案子也就罷了,那挾持謝明月的事,還有香瓜一案,包括那瘋女人指著我說要我為他們整村人償命,這都是哪跟哪?依我說,戚縉山自以為做的局天衣無縫,卻全是破綻,就像您剛才所說,這撒在我房中的磷粉也代表不了什麼。”
瑞王乍一聽也覺得沒什麼,他又細問“這瘋女人是何身份?”
衛濂搖頭“認都不認識,上來便狗咬人。”
瑞王的心在胸腔中越發撲通撲通跳得厲害,甚至連帶著他的右眼也不由自主跳動了幾下。
他心底一咯噔,走到陸娘身邊,厲聲喝問她“你是何人?”
陸娘從方才看見瑞王的那一瞬間便異常的平靜,此時她看著瑞王,眼神無波無瀾,隻是極深處卻仿佛燃燒著一簇熊熊烈火。
這張臉即使已經老邁許多,但她還是能夠記起,劉家、瑞王,還有他們的走狗謝長勳!
那一張張臉,她每日都要在腦海中描摹一遍,直到深入骨髓。
麵對瑞王的詢問,陸娘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突然朝著他臉上啐了一口。
瑞王驚駭後退,待意識到自己臉上被吐了口水之後,頓時勃然大怒,一腳就要踹向陸娘。
一旁的官吏連忙擋在身前,戚縉山似笑非笑地提醒道“王爺,此乃證人,不可遷怒。”
長公主見了更是輕飄飄地嗤笑“皇弟,你這欺軟怕硬的性子還是未改,若不是你巴巴地湊上去質問人家,人家又怎會這樣對待你?如今這事要傳到宗人府了,你還是消停些吧。”
彆人都怕瑞王,可她不怕,隻因她長公主的身份在此,就算勢大不如瑞王,可武帝總不會無緣無故將她打殺。
她要封地有封地,要身份有身份,瑞王勢大,與她何乾?左右他見了自己,還得稱上一聲皇長姐。
瑞王多少年來沒有這樣憋屈過,他接過下人的手帕,擦乾臉上口水,狠狠吸了一口氣,壓下內心的滔天怒火。
待此事了結,他不會放過戚家!
一行人來到宗人府,負責掌管宗人府的是宗人令魯王,雖說是宗人令,但魯王年歲已大,作為皇室宗親,這是武帝為他頤養天年找的一個閒職,萬事並不讓他過問,以免勞心。
今日這事非比尋常,通報到他這兒時,魯王罕見地有些慌張,等見到太子、長公主以及瑞王時,他便急道“出了這般大的事,本王便直接派人去請了陛下,還請各位稍後。”
一聽武帝要來,瑞王忍不住得意一笑,看向戚縉山,卻見戚縉山也是笑得如沐春風,甚至比以往更加和煦,有些綿裡藏針的意味。
瑞王的一顆心頓時沉到了穀底。
不對勁,此事太過蹊蹺。
他總覺得自己似乎被連帶著踩入了一個大坑,可事到如今,連武帝都被扯了進來,便是他想退一步冷靜思考,再做打算也來不及了。
不等瑞王多問幾句,武帝的龍輦便緩緩抵達。
瑞王連忙跪下行禮接駕,隻是頭才磕下去,就聽著武帝怒喝一聲“瑞王,你平日就是這樣管束兒女的?”
武帝的目光掃過衛濂,瞧見衛濂那玩世不恭的氣質,心裡便沒由來地泛上一股怒氣。
瑞王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怎麼情形與他設想的不大一樣?
武帝非但沒有斥責戚縉山胡來,反倒是什麼都未過問,便劈頭蓋臉對他一頓罵。
他連忙抬頭大呼“陛下聖明,此事分明是有奸人要暗害濂兒呀!”
長公主冷哼一聲,與他針鋒相對“人證物證都在,方才咱們都在衛濂的寢室內抓了個現行,你若沒有糊塗,便不該如此包庇他。”
長公主這話算是說到了武帝的心裡。
衛濂名聲不佳,他早已有所耳聞,隻是這畢竟是自己的親侄兒,又長久地被瑞王送到軍營受苦,加之劉貴妃也閒時同他說過,覺得瑞王此舉是忠君,武帝縱使心底有所不悅,但念在與瑞王兄弟間的感情上,也並沒有太過追究。
隻是今日一想到魯王派去請他的人,同他說安在衛濂身上的那些罪名,再聽聞是戚縉山親自押審,武帝的怒氣便一下子衝了上來。
這下子他不僅對衛濂心生不滿,甚至對自己的親弟弟瑞王也頗有微詞。
戚縉山辦事他向來放心,可如今卻一再鬨騰,長公主與太子在旁,又牽連到宗人府,最後還叫人搬來了他。
莫非在瑞王眼裡,自己便是這樣一個昏庸的君王,在臣子麵前,在如山的鐵證麵前,還會大肆包庇自己的宗親?
想到這裡,武帝的眼眸又往下沉了沉。
他麵無表情的坐下,並未出言處理此事,而是看向一旁的謝明月,麵色和藹地問道“戚夫人,你的遭遇朕有所耳聞,如今身體可大好了?”
謝明月沒想到話落到了自己身上,立刻微笑著回答“謝陛下關照,臣婦當初隻受了些皮外傷,如今早已無事了。”
武帝坐著,其他人便隻能站或跪著,謝明月話落,他點了點頭,突然大手一揮,十分和藹地吩咐。
“來人,給戚夫人賜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