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縉山一審便審到了，昨夜瑞王不光給值守的獄卒塞了銀子，甚至這今日預備前去殺人滅口的獄卒，竟然是衛濂以前在軍中的舊部。
隻不過這獄卒在軍中待的時間不久，他回京後來做這獄卒也是得友人舉薦，再加之他自身又得力，做事也本分，是以在大理寺中一時竟無人察覺出他以前的過往。
查到此人後，他也未曾抵賴，想來身在大理寺中，知曉戚縉山的手段。
這獄卒最初的驚慌過後便直接供認不諱。
“陸娘確實是自儘，不過卻並非她自己願意。”
獄卒戴著鐐銬跪在堂下，神色麻木地開口。
“她台麵上雖與王生不熱絡，可私底下我能看出她心底在意王生，因此我早早便用王生的性命來威脅她，告訴她，此事她是主謀，王生不過是打手，隻要她願意帶著秘密自儘，我便能從中周旋，放王生一條生路。”
說到這，獄卒仰天大笑。
“這個陸娘果然是無知婦人，她竟真的信了我的話，按照我的吩咐，先是將瓷碗打碎，偷藏起碎片，隨後昨夜我在外頭吹哨，她聽到哨音，便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他說起此事來，臉上毫無半點懼意。
戚縉山坐在上首，冷冷開口問他：“你在軍中時日不多，何以為衛濂做到如此地步？畢竟你該知曉，自己做下這事，無論如何都逃脫不了。”
那獄卒沉默地低下頭，看著周圍人各異的神色，冷冷一笑。
“你們不用猜測，瑞王府並未對我威逼利誘，也未挾持我的家人，我也並不為瑞王做事，所作所為，皆是因當初衛世子在我失足墜崖時，曾拉過我一把，救了我的命，如今我不過是報恩罷了！”
他報恩，卻是平白害了其他無辜之人。
謝明月難以評判這獄卒的行為，或許世間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套說辭，否則那些犯下惡事的人，又如何抵得過自己的良心呢？
想來，他們心中根本沒有好惡善念之分，所以乾起這些慘絕人寰的事情起來，心底也沒有丁點兒的負擔。
獄卒都招了，旁的話戚縉山也未多說，隻命人將他押送下去，作為此案證人，也作為衛濂的罪證。
畢竟這獄卒雖嘴上說得深明大義，可誰知他是否是在牢獄之中得了衛濂的吩咐呢？
所有的證據直指衛濂，即便衛濂再如何喊冤，此事也難以再讓他翻身。
翌日，貴妃終於不再裝病，武帝騰出手來，將人召集到宗人府前，準備將此事了了。
得知陸娘被衛濂的舊部殺害在獄中，武帝一時震怒。
“衛濂，你也是皇室血脈，既如此罔顧律法，數次犯下惡行，朕親自過問的案子，你也敢殺人滅口？朕看，瑞王將你派到軍中去，倒是未將你養得有多忠心，反倒是養野了你的心！”
這話可太重了，一時間，不僅衛濂惶恐，就連瑞王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整個人匍匐著身軀，誠惶誠恐地祈求。
“陛下冤枉，臣弟從未有過任何逾矩的心思，這陸娘之死，實在是與瑞王府無關啊！”
無不無關都已經不重要了。
此時在武帝看來，就算獄卒是自己為了報答衛濂的恩情做出此事，也是對天子、對律法的蔑視。
一個小小獄卒自然承受不住帝王之怒，所以這怒火便全都算到了衛濂頭上。
瑞王瞥見武帝冰冷的目光，心中一顫，回想起當年武帝繼位之時那陣腥風血雨，頓時心中一“咯噔”，充滿了灰敗之感。
以他對自己這皇兄的了解，隻怕自己這獨子是保不住了。
他心中驀地湧上一股恨意。目光陰鷙地看向了戚縉山，此事原本推到那陸娘身上便可了結，可就是戚縉山一再追查，這下子不光衛濂遭殃，甚至連瑞王府在武帝心中的印象都將不如以往。
瑞王本就擔憂自己手中的兵權惹武帝忌憚，他雖暗中活絡，但在武帝麵前還是十分老實的，可這下武帝不知對他又是何看法。
想到這兒，瑞王的臉色越發陰沉，他腦中閃過那日戚修玉找到他透露的那件事，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忍不下心中那口惡氣，預備趁著今日，即便是自損八百，也要將戚縉山傷上一千。
“陛下……”
瑞王正要開口，突然皇後駕到，一群人接連跪拜，皇後走到武帝身邊。武帝這幾日心思都撲在貴妃身上，因此看著皇後，未免覺得冷落了她。
他眼神柔和許多：“你怎麼來了？”
皇後氣質溫和，武帝看見她，便覺得心中的煩悶消散了一些。
“臣妾聽聞今日這事牽扯甚大，又有長公主今日入宮時也提起此事，便來此一觀。”
皇後的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衛濂與瑞王，她淡淡一笑，突然話鋒一轉。
“今日長公主與臣妾說起此事來，臣妾方知此事竟牽連到多年前的一樁舊案，長公主也說，近日坊間有些許風聲謠傳，臣妾唯恐此案傷及民心根本，傷了陛下在民間的盛名，因此心底關注了些。”
瑞王聽著皇後綿裡藏針的話，頓時狠狠咬緊後槽牙，攥緊了拳頭。
原本那陸娘與王生的身份並未牽扯到武帝麵前，是以武帝隻認為他們是衛濂找來的尋常幫凶，昨日劉貴妃裝病一日，為劉家與他爭取的便是那麻風村一案。
當年劉家與他根基尚且不穩，但已得武帝重用，麻風村此事一個處理不慎，便將禍及京城，因此他與劉家手段粗暴了些，將此事扼殺於初彌，隨後便得了武帝青眼，步步直上。
昨日坊間已有些許傳聞散布，劉家派手下去處理了大半，沒想到武帝原本不知，可今日皇後這娘們卻來橫插一腳，將此事捅到了武帝麵前。
但眼下瑞王已經無法阻攔，武帝沉著眉眼聽完皇後的說辭，麵露詫異。
“牽扯到什麼舊案？”
他冷冷的瞥了瑞王一眼，瑞王了解他，他也了解這個弟弟，看瑞王的模樣，分明是有些不安的。
看來這件案子到此還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