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天邊的晚霞如同被打翻的顏料,色彩斑斕。
陳水君站在小院池塘邊上,低頭看著池水中幾條金魚正在遊尾嬉戲。
一條格格不入的鯉魚則在慵懶的遊動,與那幾條鮮豔的金魚相比,看起來便越發普通了。
可陳水君的目光,時不時瞥過這條鯉魚,眼神中多有些探詢之色。
秋水如鏡,天空中的晚霞,以及岸邊的垂柳。
秋風平穩,帶起絲絲涼意……
可陳水君知道,對於他而言,這是最後幾日平淡的光陰了。
紅豆院中的紅豆即將盛開,天底下無數貪婪的目光都要落在他的身上。
陳水君不怕,可卻有些不舍。
他抬起頭來,左右看了看這一處小院子。
院中,那北寅馬正慵懶的吃著草,時不時噴出炙熱的鼻息、
白間躺在一處假山上睡著了。
鬱離軻戴著木質麵具,又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本菜譜,正專心致誌的研究。
雖然他前來懸天京不久,可這樣的日子,這一處小院,仍然讓他有些留戀。
尤其是當陳執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臉上帶著笑意走來。
陳水君也就越發貪戀這種光陰了。
天下廣大,萬物皆有枯榮之時,逍遙自在,灑脫出世自然極好,可若是身上有親情羈絆,也並非是什麼壞事。
正因為有此羈絆,才會有陳執安,才會有這一場義無反顧的冒險。
而陳執安走入院子,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
他來到陳水君身旁,忽然嘿嘿一笑,探手之間,一柄黑色的長劍就出現在他手中。
陳水君原本溫柔的眼神,難免變得僵硬起來。
他皺著眉頭,又仔仔細細看了這北陸寶劍一眼,眼神中猛然迸發出一道光彩。
他輕拂衣袖。
這院中頓時霧氣升騰,就好像到了晚秋的山林中,飄渺一片。
陳執安明顯感覺到當霧氣升騰而起,這長劍上熾盛劍氣突然變得暗淡起來,而其中躍動的某種靈氣也似乎更加遲鈍。
陳執安知道,這是陳水君在遮蔽這把寶劍之靈,以免謝無拘留在寶劍中的神蘊探知到什麼。
“這謝無拘向來小心謹慎,又怎會如此輕易的信你?”陳水君接過寶劍,寶劍入他手中,那劍氣更加暗淡,寶劍上的光輝也幾乎將要消失。
陳執安搖頭:“他並非是信我,而是信他親自留下的珍貴的魔種,更是信他自己。”
“修為強大的人物,對於修為弱小者,總帶著一種天生的俯視,俯視中往往帶出輕視。
他覺得哪怕我天資無雙,哪怕我根骨不俗,可一旦遭了魔念侵襲,就無法躲過魔種探查。”
陳水君身上長衣飄飄,他眼中的疑惑卻並未消解,甚至仔細看了站在他身前的陳執安一眼。
莫說是謝無拘。
就連他陳水君,也不知他這孩兒,究竟如何騙過那魔種。
直至幾息時間之後,陳水君這才點頭:“確實如此,而且這一柄名劍,已經被謝無拘祭煉許多年。
哪怕是尋常的造化強者,想要搶奪,想要煉化此劍,隻怕也並不容易,最低也是一個劍毀靈散的結果。
所以這謝無拘也並不擔心。”
“造化修士,也無法輕易掌馭?”陳執安皺起眉頭:“老爹,你可要爭點氣,我費儘心思給你把寶劍騙來了。
你倘若無法煉化,豈不是白騙了?”
陳水君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一根手指落在寶劍上,周遭濃霧中忽然傳來一聲聲蟬鳴。
“我雖然不是造化修士,可我早就跟你說了,也曾經和我那一位觀主朋友說過……這把劍,與我的劍心相合。”
隨著他說話。
一道細碎的光輝出現在那寶劍之上,正悠然閃耀。
陳執安看到陳水君這般自信,終於放下心來,催促陳水君:“爹,這等傳世名劍價值難以想象,這樣的寶劍丟了,就算是謝無拘隻怕也要發瘋。
你暫且莫要留在懸天京中了,出城找一處安全之地,儘快煉化了寶劍再回來。”
“那你怎麼辦?”陳水君輕聲詢問:“你丟了這劍,我又不在你身旁,你又該如何應對那謝無拘?”
陳執安胸有成竹道:“經此一遭,我已經看出這謝無拘對於……母親身上的那道果極為在乎,甚至不惜因此而殺戮其餘世家嫡脈。
我若丟了北陸寶劍,謝無拘在這道果二字上付出的代價更是高到了極點,在確信道果到手之前,他即便心有懷疑,必然也不會動手殺我,否則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叫沉沒成本。
陳執安在心頭補上一句。
“那王衍呢?”陳水君又問。
陳執安表情平靜:“他明日便出城了,我會隨謝無拘麾下之人,一同前去。”
陳水君目光落在北陸上:“若是有這一把劍在手中,你必然能夠成你心中所願。”
他能夠清楚的察覺到,帶著北陸回到院中的陳執安,哪怕臉上帶著笑容,可眼底深處終究還蘊藏著怒火,蘊藏著縷縷殺機。
很明顯,那太白山誓殺貼,並非隻是騙取北陸的手段。
陳執安卻搖頭說道:“明日隨我一同前去的,應當是謝無拘麾下的枯瘦中年人,他自稱【龍公】,可身旁卻有那吞天虎齊天衝。
不需要費力猜測,也知道他便是那西蓬萊大將軍【蛟驤公】,此人修為極其高深莫測,對比謝無拘隻怕也弱不了多少。”
“他陪我一起去,再加上同去的還有同為玉闕境界的【獅子叟】、【七尾將軍】這兩位玉闕人物。”
“我如果帶著寶劍前去,等到料理了王衍再將這把劍給你,必然會引起他們的警覺。”
陳水君:“三位玉闕,倒也無妨。”
陳執安轉頭望向懸天宮方向:“太白山的檄文引出了我的怒氣、殺機,可卻也同樣引起了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以及南海褚家的注意。
王衍這一次回歸姑嵐府,必然會有朝廷中人以及南海褚家暗中監察。
若是你出手了,但凡蛟驤公有些保命的手段,拖到這些人物來,事情就更加麻煩了。
與其如此,還不如你先帶著這北陸前去煉化。”
陳水君聽到這番話,眼神平靜,卻忽而問道:“其實最好的法子,便是我佯裝襲擊這東街院中,鬨出一些動蕩來,再取劍而去,也就免了諸多危險。
代價便是讓王衍活著回到姑嵐府中。
仔細想來,那些死在姑嵐王家手下的山民其實也與你無關,你又何須為此鋌而走險?”
陳執安一笑,回答道:“我未曾見到那些山民的死狀,也不知道這些可憐山民死之前究竟何其淒慘。
因為我未曾見到,所以若要問我多麼憤慨,多麼惱怒,其實我也說不上。”
陳水君發絲飄動:“那你為何還要冒險前去阻攔那王衍?”
“因為那琉璃居中,王衍說出來的話,讓我有些反胃。”陳執安隨意回答道:“爹,仔細說起來,我們都不過隻是岐黃街上的尋常百姓。
和那些山民比起來其實也沒有好上多少,岐黃街上的街坊鄰居也是如此。
可按照王衍的說法,倘若我沒有這一身修為,沒有闖出這一番名堂,或許有朝一日……如同姑嵐王氏這樣的世家,又要煉什麼需要吞噬生靈血肉的,說不準就要落在我的頭上了。
我不僅要被他們砍頭,我的血肉不僅要被他們用來喂養邪器,我臨死前還需要感到光榮。
這世上……哪有這樣的事?”
“正因如此,我才非要砍了王衍的頭,讓他知道,被人殺了,可不會覺得死是光榮的。”
陳執安眯著眼睛,轉身回房,聲音卻還悠然傳來:“爹,此事你莫要管了,趕緊找個地方煉化這把劍吧。”
他走入房中,開始盤膝修行,準備明日前去殺人。
陳水君看著手中的劍,這位沉默寡言的父親,臉上終於露出笑容來,那笑容還頗為燦爛,臉上也與有榮焉。
一個白日,一個夜晚就此過去。
次日清早,陳執安走出房門,不見陳水君的蹤影。
可那池塘邊上,一柄劍卻隨意放在假山上。
秋風飛過,一片落葉飛來,落在那劍上。
咻!
一道劍氣從那寶劍上飛出,掌握了這片落葉。
陳執安眼神中帶著些許意外,卻仍然拿起這北陸寶劍。
寶劍之上閃爍光輝。
清風徐來,陳執安耳畔響起陳水君的聲音。
“許多事,都要持本心行事,借劍之事有真有假,我知道你想殺王衍之心是真的,既然如此,便恪守真的部分,再來行假的部分。”
“這把劍在謝無拘手中許久未曾飲過惡人血,執安,你帶著寶劍前去,用惡人之血為這把寶劍開一開新刃。”
這聲音平靜而又堅定,又讓陳執安眼中生出難得的光彩來。
他站在原地,撫摸著這把劍,隻覺得這寶劍上劍氣依舊,劍光縱橫。
“也好,這北陸寶劍本來便是正道名劍,以這寶劍殺妖鬼頭顱,也算是相稱之事。”
陳執安將這一柄劍配在腰間,他去了謝家彆院。
院中不見謝無拘的身影,那自名為龍公的中年人,與獅子叟以及七尾將軍已然在等候。
龍公身著黑衣,麵容依然枯瘦,眼神頗為平靜。
獅子叟已經老朽,佝僂著腰,半閉著眼睛。
那七尾將軍看起來卻不過三十出頭,乃是一個極為美豔的婦人,烏發如瀑,挽起雲髻,眼尾處暈染著一抹嫣紅,藏著一種獨特的風情,眼神仿佛能夠煽動人心。
齊天衝今日卻不在此地。
陳執安知道,自己與魔種的聯係生出波動,謝無拘懼怕陳執安在此關頭認出齊天衝,所以才特意未曾讓齊天衝一同前去。
陳執安倒覺得有些可惜。
“如果這齊天衝去了,老爹出手時,便可以順手殺了他。”
他心中這般思索。
而那龍公黑色廣袖輕拂而過,一陣波瀾在他周遭凝聚出來。
這謝家彆院中,又有一塊假山綻放光輝,朦朧的光輝遮掩住幾人的行蹤。
須臾之間。
虛空中的波瀾竟然不斷凝聚,化為一條若隱若現的蛟龍。
龍公率先邁步走上虛空,走到這蛟龍的背上。
獅子叟和七尾將軍同樣如此。
陳執安撫摸著腰間的北陸長劍,一縷縷劍氣在長劍周遭凝聚出來。
他感知著這劍氣中的肅殺,心中殺機逐漸熾盛起來,眼神也越發冷冽。
他也就此踏上蛟龍,甚至站在蛟龍頭顱上,望向姑嵐府方向。
“啟程。”
陳執安開口。
龍公彈指,這虛無的蛟龍頓時騰飛,甚至遮掩了眾人的蹤跡。
長風吹拂,陳執安拿出一張地圖來,隨意拋棄。
一道真元在他身上綻放出來,展開地圖。
陳執安指了指一處峽穀,道:“我們……去這裡等他。”
龍公站在他身後,望著眼前這玄衣少年,眼底閃過一抹毫不掩飾的貪婪。
獅子叟盤膝坐下,閉目休息。
而那七尾將軍舔了舔嘴唇,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四人各有各的心思。
有人想要吞了這根骨奇絕的少年,從而走蛟化龍。
有人並無什麼太大的壞心思,隻想著在大將軍吃了他之前,嘗一嘗這詩畫雙絕、刀劍雙絕的少年究竟是什麼滋味。
而陳執安將他們視作手中的刀。
以惡刀殺妖鬼,也算是一件難得的事。
——
王衍並未如同褚岫白那般乘坐馬車,而是騎上了自己的馬。
他座下這一匹馬名叫【鱗馬】,不知是什麼異種,渾身覆蓋鱗片,血氣好似無窮,又能夠加持主人真元,殊為奇異。
他騎著馬走在中間。
身旁足有四位王家門客,又有一隊十二人的兵甲。
除此之外,在懸天京中為官的幾位王家人物又派來了一位大理寺金甲,一位督察院鬥牛使,以及……一位僧人。
這人手持禪杖,身著灰色僧袍,看起來頗為年輕,臉上也有慈悲之相,手中拿著禪珠,行路之間不斷念誦經文。
這一隊人馬行路。
可謂是風馳電掣,速度極快。
甚至若無那一隊十二人的兵甲,他們走的還能更快許多。
王衍騎在馬上,神蘊流轉而出,四散而去,探查周遭。
周遭十裡方圓之內風平浪靜,查知不到絲毫異狀。
王衍嘴角露出些許笑容。
如此多的玉闕修士,暗中又有一位玉闕第四重玄池境界的強者護持,甚至還有褚家供奉的玄門人物也在暗中等候,他就不信這太白山敢來。
倘若這太白山有玉闕五重乃至更高修為的強者,總不至於這般默默無聞。
“自有天羅地網等著你們。”
王衍嗤笑一聲。
正在此時,那手持禪杖的僧人卻趕上了他的鱗馬。
這位年輕的僧人閒庭信步走在王衍身旁。
王衍笑著朝他點頭:“靜回大師。”
這位靜回大師雙掌合十,朝著王衍回禮:“王家施主抬舉,靜回不過隻是一個雲水僧,遊走天下,修行求法,弘法利生,希望能夠磨練身心,更想要傳佛法於天下。
隻是如今我已年過三十,卻終究一無所獲,如何能擔得起大師二字?”
王衍騎在馬上,目光時不時掠過四處,但臉上卻仍然在笑,客氣回應:“靜回大師以前也是雛虎碑上的人物,年紀輕輕就已經踏入玉闕天門。
往後必然前途無量,稱一聲大師,實不為過。”
年輕的靜回並未繼續反駁,仍然走在鱗馬旁邊,走出許多時候,直至天上明月升起。
靜回抬頭望向天上明月,忽然開口說道:“行慈心者,如月清涼,照破眾生,熱惱暗障。”
“王家施主,這句出自法句經,以明月比喻慈悲,慈悲也如同月光般柔和普照,能夠消解眾生的煩惱熾熱,無明黑暗。”
王衍轉過頭來,有些不解的望向這年輕的僧人。
僧人仍然看著天上明月,繼續說道:“天地眾生皆有其命,若是有人犯了殺孽,也並非無可獲救。
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皆有獲救之門,隻需往後莫要行殺戮之事,行慈悲之念,也可成佛。”
王衍神色驟然冷了許多,他望著這位苦行已久,顯得麵黃肌瘦的年輕僧人,臉上擠出一抹笑容:“大師,你這些話,是在與我說?”
靜回歎了一口氣,道:“我在佛觀中枯坐已久,日日為王詹事講述佛法,希望他能夠生出一絲佛性。
後來,我又在懸天京中見了施主,見到了施主身上染著惡念,又見施主年輕,靜回不忍心見施主這般墮落下去,所以才自薦而來。”
“涅槃經中有言,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悉當成佛,是故應慈,施主,我這裡恰好有一本涅槃經,望施主收下,回到姑嵐府中,便可仔細參研,必然收獲良多。”
這僧人說話間,又從寬大的僧衣中,拿出一本經文來。
王衍低頭看著這又破又舊的經文,眼神中忽然閃過一抹厭惡。
他轉過頭去,直視前方:“我向來對佛門不感興趣,也並無參禪的天賦。
大師,你想要度我,卻不知我身上有什麼惡念?”
靜回不再雙掌合十,而是一隻手化為皈依印,謙遜回答:“我曾經登上雛虎碑,得到一門【觀惡】神通,我看到施主身上血債累累,不知造出多少殺孽。
這些殺孽也讓施主沾染邪性,施主若是不去理會這邪性,必然在殺孽道路上越走越遠。
洗去這邪性其實也頗為容易,隻需時時誦讀我手中這涅槃經,或者得來道家清靜言時刻誦讀,又或者尋來一位慈悲大儒寫下的洗心錄時時描摹,不消三年光陰,必然能夠洗去一身邪性,重歸大道。”
這位雲水僧語氣真摯,勸人向善。
可王衍眼中卻多出幾分譏嘲之色,他勒停鱗馬,令周遭幾位玉闕修士同樣停下。
他望著靜回,冷笑說道:“靜回和尚,你來說一說我身上這邪性,對我而言究竟有什麼害處?”
“殺戮成性,難免貽害他人……”
“我是問你,對我有什麼壞處。”王衍打斷他的話,冷笑依舊:“這些日子也不知道遭了什麼厄運,先是有太白山匪徒,又有那不自量力的陳執安。
現在倒好,我回姑嵐的路上,還能遇到你這麼一個和尚要對我說教。
你既然見了我身上的殺孽,又平白冒犯我,難道就不怕你自己也成為我身上的殺孽?”
靜回道了一聲佛號,眼中並不懼怕,仍然平靜說道:“王家施主出身不凡,天生便有貴氣相伴。
一言既出,又有許多玉闕修士好為施主出手,要殺貧僧最是容易不過。
可是這天地間自有因果輪回,殺人者必為人所殺。
施主砍了我的頭,難道就不怕有朝一日,也被人砍下頭顱?”
“砍我的頭?”王衍臉上笑容越發燦爛,笑道:“我自然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可這裡是大虞,我王家這二百年以來也沒有幾人是被他人所殺,最多不過隻是深染惡疾,活不到壽終正寢罷了。
和尚,我不妨告訴你,這大虞六姓,來自尋常世家中,身上背負著與我一般殺孽之人不在少數。
他們至今未死,我也不會死在他們前頭。”
“好了……我不願與你多費口舌,念及你一身修為不易,也念在你是出家人的份上。
今日之事我不與你計較,你便留在此處好自為之,莫要跟著我了。”
他說到這裡,眼中驟然閃過一道寒光,眼神越發冰冷:“否則,莫要怪我再行殺孽。”
鱗馬又動,踏步而去。
站在原處的靜回歎了一口氣,結出一個【期克印】來。
期克印者,乃是降魔印決,表摧毀、降伏。
而這和尚的神蘊卻在此刻傳來雷音:“既然殺孽無可避免,貧僧願意以身止惡。”
隻見兩道金光從靜回和尚眼中迸發而出,他身後猛然映照出一道金剛神相。
那金剛怒目威嚴,一手結出降魔印,另一隻手捏出不動明王根本甲印!
一道佛門神通驟然在虛空中凝聚,化作難以想象的巨大手印,朝著王衍轟然落下。
與此同時,這靜回和尚身上綻放出洶湧火焰,燃燒自身。
他額頭多出一點紅印,那紅印中隱約可見他元神也在燃燒。
他在催動一種佛門秘法,燃燒自身,以出其不意,想要趁著那些玉闕人物未曾反應過來,頃刻間就殺了這殺孽深重的王衍。
“燃儘元神、神相、肉身也要殺我?你這和尚著了什麼魔?”
王衍猛然大怒:“這幾日,總是遇到這樣的瘋子。”
可即便是在大怒之中,他神色也並無慌亂,他束發的發冠突然亮出光輝。
那光輝有靈,在虛空中凝結出一片若隱若現的龜甲,籠罩王衍。
靜回強絕的佛門手印猛然砸下,卻未曾落在王衍身上,而是落在那龜甲之上。
龜甲忽然震動,碎成一片。
而那恐怖的手印,同樣碎成無數佛光。
王衍眼中殺機畢露,他微微仰頭,俯視著靜回,冷哼一聲說道:“我這寶物原本是為太白山那些山匪準備的,卻未曾想倒是防住了你這同行的禿驢。”
“靜回,你現在可看清了我王家的底蘊?”
周遭幾位玉闕人物那恐怖的神通已經落在靜回身上。
靜回身上火焰消散,身軀殘破,元神零落,奄奄一息。
可他仍然緊握著手中的禪杖,站在原地,不曾跪俯下來。
王衍策馬而來,從虛空中拔出一柄長刀。
那長刀上寒光閃爍,長長的血槽泛著清冷的光輝。
“靜回,你說殺人者人恒殺之,沒想到是你想殺我。”
“可現在,你卻將要死了,死在我這殺人者手下。
那你來告訴我……這天下究竟誰能殺我王家貴胄?”
靜回閉著眼睛,氣息如絲。
王衍眼中凶光四射,那凶光中又藏著張狂,他舉起手中長刀,即將落下……
忽然一道龍吟聲咆哮而出,破空之聲就此傳來,一道平靜的聲音傳入眾人耳畔。
“王衍,我來殺你。”
一隻雄獅虛影忽然在天空中顯現出來,隻怕有二三十丈,那虛影吞噬雲霧,又猛然張開血盆大口,狠狠朝著這天地一咬。
刹那間,這天地猛然一顫,運轉神通的王家門客、大理寺金甲、督察院鬥牛使同時運轉神通,想要抗衡這隻雄獅。
天上又有桃花落下,天上的雲氣似乎都變作桃花之色,那美豔的婦人站在雲上張開雙臂,七條尾巴就如同花瓣在她身後綻放開來。
更令人驚訝的是……這七條尾巴並非神相,而是切切實實的肉身。
七條尾巴猛然砸落下來,恐怖的真元四散流出,便如大河滔滔,衝擊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