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算君,可為謀逆,請聖上明查!”
顧惜枝憑借一股憤恨之意凜聲開口,至最後才帶出了一絲顫意,雖感渾身發軟,心裡頭卻暢快得很。
沈嘉歲偏頭,看到顧惜枝微微漲紅的麵龐,便知她此刻心中波瀾四起,對自己方才那番言辭該是極為滿意的。
謀逆兩個字,向來伴隨著血流成河。
四下霎時一片寂靜。
陸雲錚心下駭然,顯然也是第一次看到顧惜枝這一麵,如此膽大,如此決絕,隻為一個魚死網破。
盛帝沒有出聲,麵容匿在陰影裡,叫人琢磨不透。
倒是趙懷朗,見顧惜枝如此能言善辯,言語間還一針見血,直戳父皇痛處,實在是難得的聰慧。
若是此番能勝,或許可以試著保她一命。
江潯同樣保持著沉默,卻是因為篤信,沈嘉歲自有對策。
果然,眾人正思緒流轉,沈嘉歲已在一片沉寂中再次開口:“好一個詭辯飾非,黑白顛倒!”
“聖上,臣婦確實早在去歲就已得知,顧惜枝與瑞王爺有所往來。”
“然此事關乎王爺,臣婦不敢妄加議論,更不敢私下探尋。”
“上元佳節,顧惜枝於大庭廣眾之下,以金簪刺向臣婦,顯有殺心,臣婦無奈之下斷其一手,隻為略施懲戒。”
“本以為此事過後可保太平,臣婦既已成婚,往昔之事亦已釋然。”
“若非今朝沈陸兩家被圍,陸雲錚攜信前來,臣婦恐至今,仍對顧惜枝的賊心惡行一無所知!”
“既然顧惜枝主動提及過往,那此刻臣婦亦有一問,問——瑞王爺。”
“若顧惜枝於去年便持通敵叛國之書信蠱惑了王爺,悠悠一載有餘,王爺緣何仍未查明書信真偽?”
“若王爺欲為聖上排憂解難,彼時便該將書信呈交禦覽,以辨是非,為何又拖延至今?”
“臣婦駑鈍,不禁在想,王爺是被什麼事耽擱了嗎?”
“還是說,王爺早就探清書信背後的真相,隻是......在等一個良機?”
“臣婦與江大人成婚,如今不過幾日光景,便風波迭起,禍事連連。”
“臣婦不得不深思,王爺所等待的時機,是否就是我沈家與江大人密不可分,禍福與共之時?”
一連幾個問句,將四下問得鴉雀無聲。
趙懷朗驀地扭過頭來,麵色陰鷙沉冷,卻見沈嘉歲在此時又衝盛帝深深再拜:
“聖上,臣婦生性愚直,舉止粗疏,言語間或有失言冒犯之處,卻皆為胸中赤誠所驅。”
“臣婦自幼年起,便常聽父親頌揚聖上聖德賢明,心中敬仰萬分,卻鮮有機緣麵聖。”
“時值沈家危難之際,臣婦萬死,亦當剖心瀝膽,泣血叩問:
聖上於臣子,猶如高懸天際、普照萬方的日月神明,而臣子之於聖上,又作何解?”
“一個征戰沙場卻斷臂而還,戰功累累卻再無上陣殺敵之能的退將,更作何解?”
“聖上,今日之局勢在臣婦看來,已然很是明了——瑞王爺欲傾沈家一門之血,以陷夫君江潯,最終意在儲君尊位!”
如此明晃晃的一句話,眾人雖心中已漸明朗,卻沒想到,沈嘉歲竟敢當著聖麵直接捅出來!
福順公公猛地一個激靈,急忙去覷盛帝的臉色,心中直哎喲:
這這這......這江夫人是不要命了嗎!江大人怎麼也不攔著點兒!
盛帝聽聞此言,以手撐案,緩緩站起身來,在一片陰影中,猶如墨色山嶽拔地而起,氣勢迫人。
有些話,隻要不擺在明麵上,便尚有轉圜餘地,可一旦說出口,便是——不死不休!
盛帝目光下移,落在了恭順依舊的江潯身上,眸中寒光凜冽。
江潯讓沈嘉歲說出這番話,究竟是信極了他這個新婚妻子,還是......為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修直,這也是你的意思嗎?”
盛帝冷聲開口,既事已至此,索性都站出來!
江潯聞言抬起頭來,還未開口,一旁的沈征勝卻忽而朝前膝行兩步,麵露悲切,慘聲開口:
“臣尊聖上如日月高懸,以護衛朝堂社稷為畢生之誌,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可聖上之子,為何視臣性命如螻蟻之微,輕若鴻毛,為權黨傾軋、儲位角逐,竟忍心以我沈家滿門為棋,實在令臣心寒膽裂!”
“臣今日悵然泣求,求聖上秉公處置,撥雲見日,還沈家以清白公道,正朝綱之紀。”
“求聖心垂憐,使多年君臣之誼,如鬆柏之堅,經霜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