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禍事了爹!現……現在該如何是好啊爹!”
備倭水師衙門,吳忠神色慌張,著急的在原地直轉圈。
“慌什麼慌?!”
吳禎放下詔令,對著吳忠嗬斥出聲。
吳忠被自己爹這麼一嗬斥,那著急轉圈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
也努力的讓自己變得鎮定,不那麼慌亂。
可事發突然,又異常重大,他這裡根本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哪怕已經很努力了,依舊能讓人一眼看出心中的慌張。
不是他定力不行,實在是事情太嚇人了!
不久之前他才得知,自己爹居然和伯父等人,暗地裡販賣寶船廠的大海船給海寇。
如今這件事情還正在進行,大海船還不曾來到海上。
結果此時,皇帝的詔令就來了,要讓自己爹入京見皇帝。
而且,言辭說的還分外不客氣。
直接就是讓自己爹,立刻滾回去見皇帝。
這明顯就是皇帝已經發現了自己父親,還有伯父乾出來的這事情,發了怒。
所以才會如此。
否則,皇帝怎麼會無緣無故,突然間對自己爹發這麼大的火?
言辭如此不客氣,一點體麵都不給自己爹留?
這等事,可是前所未有啊!
吳忠這等小一輩兒,幾乎是聽著父輩,尤其是皇帝的傳奇故事長大的。
尤其是今年以來,皇帝做出來的一係列事情,更是加劇了他對皇帝的畏懼。
這點,遠比吳禎這些跟著朱元璋打江山的人,還要嚴重。
吳禎嗬斥過自己兒子後,把自己這兒子的反應收入眼中。
想起自己兒子此前多在大本堂讀書,自己很少讓他接觸這些事情後,又努力的把自己的情緒給壓了下去。
而今才開始接觸這些,就遇到了這等事,會是這個反應,倒也情有可原。
“沒什麼大事。”
他放緩語氣,出聲說道。
吳忠的神色,卻沒有絲毫的緩和,反而越發緊張起來。
自己爹說的話,他現在是一點都不相信。
這等節骨眼上,皇帝下達了這等毫不客氣的詔書,這還不是大事?
自己爹,這是明顯的自欺欺人啊!
“不是海船的事!”
見到自己兒子,還是一副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吳禎接著解釋。
不是這件事?
那還能是什麼事,才能牽扯到自己爹頭上,且把皇帝給招惹成這個樣子?
“是萊州那裡,被倭寇侵犯,死了百姓的事。
不久之前,還有消息傳來,說上位發了發怒,直接用詔書昭告天下說,告訴百姓們,準備好刀子,倭寇來了殺了再說。
上位那裡本就對倭寇分外惱怒。
之前被倭國斬殺使者的事,現在雖已不再提,卻並不代表他就忘了。
而上位又一直把百姓掛在嘴邊。
如今他厭惡的倭寇,殺死了他在意的百姓。
搶走了不少百姓的財產。
上位發怒不是順理成章?
你爹我掌管的就是備倭水師,防的就是倭寇。
如今出現了這等亂子,上位那裡衝著我發火,豈不是再正常不過?”
“啊?”
吳忠聞言愣了一下。
“還有這事?”
“你不知道?”
“孩兒確實不知。”
吳忠搖頭,神色卻已經肉眼可見的放鬆下來。
吳禎心裡的一些失望也消失了。
自己兒子不知道這個消息,隻知道皇帝來了詔令,言辭不善的讓自己回京,會是這麼個反應,倒也正常。
就說嘛,他吳禎的兒子,怎麼能這般沒有膽色?
“可是,爹,就算是這樣,前去見皇帝隻怕……也不太好過關吧?”
放鬆了一會兒後,吳忠又禁不住有些擔憂起來。
“肯定不會太好過關。”
吳禎點頭。
“不過,倒也不用太擔心,也沒有那樣難過。
雖然上位天天把百姓掛在嘴邊,但這次的事,充其量也不過隻是死了六個泥腿子而已。
損失了一些錢財。
說大也大,說小也小。
但就算是再往大了說,也大不到哪裡去。
無非就是被上位狠狠的訓斥一頓兒,罰些俸祿罷了。
了不起再撤些職。”
吳禎老神在在的說著,對於這些,毫不在意。
撤職?這還不嚴重嗎?
自己爹為什麼身份地位特殊?
就是因為統領著備倭水師。
一個武將沒了軍權,可不是一件什麼好事啊!
“放心吧,就算是撤職,也隻是官階上的變動,實際上不會有任何改變。
無非就是讓我以副職,來統領備倭水師而已。
備倭水師這裡的水,沒有想象中的那樣淺。
把你爹我給弄下去了,沒有人能統領得了備倭水師。
備倭水師這裡,肯定是要弄出大亂子來的。
之前廖永忠沒死,他倒是有資格。
如今廖永忠死了,整個大明能拿得出手的水師將領隻有兩個。
一個是你伯父,另一個就是你爹我。
換個人來,可壓不住這群驕兵悍將。
皇帝還得指望你爹我,來對付倭寇和海寇呢。
海寇,倭寇一日不絕,你爹我的地位,一日就不會有任何的動搖!
哪怕是降職了,接下隻要能立下一些功勞,很快就能再次官複原職。”
說這話時,靖海侯吳禎分外自信。
這真不是他猖狂,而是事實情況就是如此。
身為皇帝的心腹,大明無可替代的水師統領,開國侯爺,雞籠山功臣廟裡,皇帝特意留有位置的人。
他是有底氣說這些的。
“爹,你說……有沒有可能是……皇帝那裡已經發現了販賣海船之事。
卻秘而不宣,隱忍著不發作。
隻是故意拿倭寇入侵萊州說事。
為的就是故意弄些迷魂陣,讓爹自投羅網?”
吳忠本不想說這些掃興喪氣話,可這一次事發突然,偏偏又趕在自己爹販賣大海船的事情上。
關係到自己親爹,乃至於全家人的安危,吳忠最終還是把這話說了出來。
說出這話後,顯得有些忐忑不安的等著來自於自己爹的訓斥。
而接下來吳良的反應,也絲毫沒讓他失望。
“你就不能想點好的?就這般盼著我死,你好繼承爵位?!”
吳禎攥著鐵核桃,對著自己兒子出聲訓斥。
能讓吳禎此時對自己兒子說出這等話,可見他心裡麵也並非如同他所說那樣平靜。
吳忠順勢跪在了地上。
“爹,孩兒不是這個意思!
孩兒是真的怕,萬一事情有什麼反複……”
吳禎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一些負麵情緒:“起來了吧你,我也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
這話,已經算是在變相的服軟認錯了。
吳忠自然不會給自己爹頂牛,讓自己爹沒有台階下。
聞言便很順從的站了起來。
“這件事,皇帝絕對不可能發現。
加上這次,都已經是第四次這麼做了。
哪裡需要注意,哪裡需要小心謹慎,都該防著什麼,這些人心裡都有數。
而且,從龍江寶船廠,一直到入海,全程都在你伯父和你爹我的控製之下。
一些人口中說,岸上的歸皇帝管,水上的歸我們吳家管,我已經訓斥人,不許這般說了。
但這話真的算起來,還是有著一些道理在的。
不算是虛言。
從這話裡也能看出一些,咱們家的勢力。
這件事,肯定不會有什麼意外。
皇帝這次召我入京,也肯定不會為了這事。”
吳禎給自己兒子緩緩的講述,在一些事情上透了底。
他覺得,有必要讓自己兒子好好的了解一下自己這邊的實力,免得自己過於妄自菲薄。
吳忠點了點頭,表示對自己父親話的認同。
吳禎手中的鐵核桃,又一次開始緩緩的轉圈,發出哢哢的細微聲響。
如此過了一陣兒,在吳忠準備出去的時候,吳禎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你的憂慮也不無道理,行軍打仗,未慮勝,先慮敗。
雖然這種事情基本上不可能會發生,但也不得不考慮一下,最壞的後果。
我這裡入京時,除了隨著我入京的隨從之外,再安排一些人,暗中隨著我前行。
到了京師,一旦皇帝真的不念舊情,要對我下死手。
他們會拚死往回傳遞消息。
那麼,你這裡就不要有絲毫的猶豫,立刻帶著兵馬出海。
不要扯旗造反,哪怕事實上就是反了,也永遠不要說自己反了。
這層遮羞布不能扯下來。
不然依照當今皇帝的性子,絕對會瘋狂的攻打你。
也不要相信任何的話,企圖接受招安之類的。
要徹底斷絕回到大明生活的念頭。
皇帝是個不肯吃虧,還非常記仇的人。
乾出了這樣的事,皇帝不會原諒。
聽信了這些話回到陸地上,隻有身死這一條路可走。
不若在海上,以及海島上來的逍遙自在。
可安穩度過這一生。
不要顧慮我和你伯父的生死。
隻有你帶著足夠多的人跑到外麵去,能夠穩得住局麵,讓自己變得越強大,那麼我們就越是安全。
皇帝那裡就越不會對我們動手。
你若是束手就擒,咱們就都真的死定了!”
“爹,這……”
吳忠事真的沒有想到,自己爹居然突然間,就說出了這樣的話。
這簡直就像是在交代遺言一樣。
心裡又是慌亂,又是不安。
“不用多言,隻管記住我與你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