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閃耀輝煌的寂靜中,那掛在男爵後方牆壁上的時鐘,那些黃金齒輪的齧合聲,卻如同牆壁中響起的老鼠的私語。
而站在那塊寫有“江戶川柯南”的名牌前,站在那鋪陳了潔白桌布的桌麵、擺放著銀亮如鏡的餐具麵前。
江戶川柯南忽然陷入一種如夢似幻的恍惚之中。
現在自己所見的一切,是真實存在的嗎?
這是否是怪盜基德那神乎其技、難辨真假的魔術?
這是否是那個叫做【科學邊界】的組織,用它能夠纂改記憶的技術與幻覺編織的囚籠?
亦或者,是不久前服部平次提到的,那名為“烏丸蓮耶”的歹人所設下的陷阱?
真實與虛幻的邊界,在此刻變得有些模糊。
——如同水麵上的月影。
他周圍,那些名偵探的眼神,便閃爍著非同尋常的敏銳、或者深沉的目光。
而“毛利小五郎”與“毛利蘭”,這兩道他本無比熟悉的身影——柯南卻一時難以分辨出他們的真偽。
他們眼中閃爍著柯南熟悉的不耐煩或擔心的目光,但如今看著卻像是某種篆刻在背景上的刻板的形象。
像是某種複雜機關下運作的仿生人偶。
而現在,這些交錯編織的複雜目光,就被困在這空落的如同平原般的空間裡,與頭頂那頂水晶吊燈所綻放的冷光,一同在那陶瓷茶具的釉質表麵、閃亮的銀質餐具上反射。
並投向了自己。
現在,關於這座餐廳裡的一切事物。
它們,或者他們的存在,就化作能夠被【偵探】所理解的信息,化作能夠被【偵探】所接受的信息,越過那神祗的瞳中之門,落入名為【推理】的窠臼之中。
現在,這棟處於深山中的陰森彆館,卻如同一顆凝固在水晶中的宇宙,炫彩奪目,甚至到令人戰栗的地步。
所有的奢華、奇異與荒誕,不是為了迎合客人,而像是為了向【江戶川柯南】宣告這樣一個事實——
這裡的一切,配得上祂的光輝燦爛!
於是偵探的本能蘇醒了。
麵前這種迷夢般的光景,就讓柯南矗立在位置上不動。
現在,他已經推理出了第一條也許關鍵的線索:
那些等待的目光,這種無聲的寂靜……
萬物的所求隻為了一件極為簡單、卻讓人困惑的事情——需要自己坐上身後的那把紅木椅子。
柯南便成為了這間餐廳裡唯二仍然“站立”的人。
剛剛一路開車駛來時的顛簸、今早從昏迷中醒來後感受到的昏沉消失了。
沉眠的思維如春雷蘇醒,那些活絡起來的念頭,不由自主地化作勤懇的農民,開始澆灌那無垠的推理之林。
而那深埋於腦海裡的、線索的種子便開始發芽,在他腦海中茁壯生長。
甚至,“江戶川柯南”就覺得——
他……
我就看見,我以【江戶川柯南】自己的身份——在那林地中奔跑。
我以我自己的身份,越過那綿延的謎題之嶺,踏過滿布暗示與假象的山澗。
我便欣喜地跑入那片……那片林地。
而深處在這片由名為【困惑】、【疑團】、【案件】三種樹木構成的林地裡。
我卻覺得沒有什麼比【推理】的田野更加偉大——我認為那恢弘地大過上帝,高聳地刺破宇宙本身。
我抬頭仰視,卻又同時低頭俯瞰。
我望向那些夜間垂於樹梢的月光,便看見那些在較為粗壯的“疑團”裡築巢的“烏鴉”。
——我的胡金與穆寧。
我那理清過去與未來的使者,它們口中正銜著一顆由幻象與真實交織而成的果實。
我伸出手,就要輕輕將【真相】摘下。
於是,即使一切再怎麼漏洞百出,再怎麼玄奇詭異——那些原本並無聯係的事物,便開始相接,混亂不堪的脈絡。
它們麵對著我,就會開始明晰。
一切也許毫無邏輯的事物,如今便要隨著我的思考而被填充:
“從我走入餐廳的第一秒。”
“不,從我看到手表雷達上那些代表這些偵探的光點的那一刻,他們就在那裡了。”
而我所麵對的、屬於“我”的其他偵探,或者扮成毛利小五郎或者毛利蘭的那兩人。
我知道,他們其中必有一人正是基德,而另一人則必是基德的助手。
但這對於我現在麵臨的情況來說,這並不重要。
“而因為他們已經坐在椅子上了——這便說明基德、GSSRA或者科學邊界都並不重要。”
我所看到的“我”的“一切”便告訴我——
而一切的關鍵,正是能夠與我同立之人。
那屬於我的父親筆下所寫的、名為《暗夜男爵》的推理中的角色。
正是現在扮演他的那人,或者那角色背後之人,謀劃了眼前我所看到的一切。
而那人正是——
“柯南?”
“毛利蘭”那不似作偽的關切聲,打斷了我的思緒,讓我猛地從如迷夢中的恍惚中醒來。
但我知道。
我離【真相】已經很近了。
……
現在,一切的情況,江戶川柯南卻不知為何已經明晰了。
其實,周圍所發生的一切既真實而又虛幻。
真實在於那些所發出的聲響、所看向自己的目光、所進行的舉動……
但這並非是自己在不知不覺間陷入了某種迷夢和陷阱。
因為虛幻的卻是那些同樣真實的事物。
因為,正是某種必要的條件,束縛了那怪盜或者其他的偵探,甚至讓服部平次所告訴他的“暗語”無濟於事。
像是彆館裡存在某種不可違逆的規則,就如同重錘般將每一個人釘死在自己的椅子上。
那些原本應該自由地行動、思考、挑戰謎題的名偵探們,此刻卻像劇院中的演員。
他們隻能在導演編排下做出預設好的舉動——他們不再是其他故事裡的主角了。
而如果自己想要解開在來到黃昏彆館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柯南掃了一眼“暗夜男爵”。
現在,隻能照這個掩藏在那詭異麵具下的人“所說”的坐下了。
甚至,柯南覺得,他極有可能不能動用任何武力。
因為既然周圍包括怪盜在內的其他人,都隻能按照他給出的“指示”坐在座位上。
一切都說明“暗夜男爵”已經有了必要的把握了。
是的,指示。
——那些擺在桌子上的信紙就說明了一切。
柯南的餘光悄然掃過毛利蘭那一側的桌布。
那潔白餐布上所擺放著的,並非是像麵包一類的餐點。
除了那杯紅茶外的,卻是一迭信紙,紙張邊緣,就詭異地反射著微弱的吊燈光輝。
就像要在座的偵探,用刀叉切割下那些字句,塞入口中飽腹一樣。
而隨著柯南望向更遠處的毛利小五郎,他就看到所有人的第一頁上都隻有一句話。
“請遵循提示坐到椅子上,不要離開,茶會將在客人到齊後開始。”
而他,江戶川柯南,顯然便是最後的客人。
而當柯南扭過頭,從那不存在的時間之中的恍惚回過神來,看向自己桌前擺放的事物時——
他的座位前沒有信紙。
除了同樣的一杯紅茶外,隻有一副撲克牌。
它安靜地躺在那餐盤中央,似乎是某種選擇的象征。
柯南忍不住開始思考男爵的用意。
他如同安排劇本一樣讓其他人按照信紙上的所寫的行動,卻給了自己一副撲克牌。
這預示著什麼嗎?
是在說自己代表“劇本外的那一人”嗎?
還是說,正因他沒有劇本,所以才最在掌控之中?
柯南能看到紙牌背麵印著如同惡魔般的烏鴉形象,它張開雙翼,像要從卡片中振翅而出。
這副撲克牌應該是烏丸蓮耶家族在久遠的過去親自定製的,那些黑色的烏鴉家徽在這座餐廳裡隨處可見。
也許上麵同樣寫了些什麼,他想。
柯南就伸手翻開那副撲克牌上的第一張。
——這是一張小醜牌。
可這張小醜與通常的滑稽不同:
他戴著一頂漆黑的王冠,原本應該身披地彩衣也全染成了黑色。
甚至,小醜的眼睛都被塗成黑色,就讓那末嘴角燦爛的笑容,看起來空洞而又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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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惡魔。
……
“既然客人們都已經到齊了……”
暗夜男爵終於開口,麵具下突然發出的聲音,便讓在座的所有人抬起頭。
“那麼茶會也該開始了。”
“諸位一定很好奇,我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將你們一一請至這座偏僻的彆館,將它作為遊戲的舞台吧。”
“首先,請諸位仔細翻閱你們手中的信紙的——第二頁。”
他的聲音忽而低沉,忽而像是一位正在講述童話故事的說書人。
“放心,絕對不用擔心你們的秘密,被揭露於他人。”
“嘩啦啦——”
餐廳裡便響起一小陣翻閱信紙的聲音。
柯南微微側頭,看向毛利蘭。
她微蹙的眉頭,現在,那平靜的目光裡帶上了一絲“應有的”好奇。
她拿起那放在茶具旁的銀質湯勺,向其他人念出她的發現。
“這上麵,有一隻嘴很大的鳥。”
毛利蘭的聲音介於一種聽起來完全不害怕,卻硬要掩飾出一絲恐懼的語調之間。
“整個花紋看起來令人不寒而栗。”
這種說法聽著似乎有些詭異。
“這應該是烏鴉吧?”
毛利小五郎同樣拿起餐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