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元堂中推杯換盞,熱鬨依舊,好像方才的安靜隻是一個錯覺。
謝昀是生意人,常年浸淫酒局宴席,對這些套近乎的寒暄應對自如,回應他們的話也是信手拈來,既不會將人冷落,也還能保持恰到好處的疏離,局外人看了誰不說一聲謝公子好手段呢。
今日是謝家次子謝子期的十六歲生辰宴,謝家沒打算大操大辦,隻請了本家幾個親眷和交往密切的故交。
但饒是如此,江南首富謝家也還是將這生辰宴辦的富貴迷人眼。
善元堂正中供著一座三尺高的紅珊瑚,鎏金的狻猊香爐吞吐著龍涎香的雲霧,十二幅緙絲壽屏映著燭火,每一幅都繡著不同的祥瑞。
滿室暖香伴著靡靡之音,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除了一人。
孫氏坐在謝子期的身旁,她從謝昀進門開始臉上的笑容就已蕩然無存。
她年輕漂亮朱唇粉嫩,細長的眉宛如遠山輕描,挺翹的鼻尖讓她的臉輪廓分明。孫氏生了張天生清冷的臉,笑的時候就讓人覺得不好相處,更遑論不笑的時候。
此刻她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謝昀,從他進門,到他被一群親眷拉著寒暄敬酒,她眼神裡的恨幾乎快要藏不住了。
突然,謝父笑嗬嗬的開口:“子期啊,你不是一直想你兄長嗎,讓他們推你過去,也去給你兄長敬一杯酒!”
謝子期雀躍點頭,剛要讓下人來推他的輪椅,就聽孫氏冷冷開口。
“敬什麼酒?今日你是壽星!什麼人進了謝家都得給你敬酒才對,你這麼巴巴的去給彆人敬酒,不是自甘下賤嗎!”
謝父訕訕:“那是子期的兄長……”
“那又如何?”
孫氏看他的眼神帶著嗔怒,謝父忙不迭給她夾菜,斷然不舍得看嬌妻生氣。
謝子期像被雨水打蔫了的花,原本已經舉起來的酒盞又悻悻放下,不過目光依舊追隨著兄長的身影,看他如眾星捧月一般成為每個人眼中的焦點。
謝昀應酬了一圈終於回到主桌,他已有微醺之態,連眼底都被酒水浸濕,略顯迷離。
“這杯,敬父親。”
“好,好!”謝父連忙起身,高興的合不攏嘴:“我兒能回來為父分外歡喜!”
言罷,仰頭灌下美酒。
謝昀抬手,示意丫鬟滿杯,又對謝子期道:“這杯敬子期的,今日是你生辰,為兄賀你年年歲歲平安喜樂,前路坦蕩,光耀門楣!”
“謝謝兄長!”謝子期也很高興,雖然他平時不怎麼飲酒,但還是一口乾了自己的那杯。
因為喝的太急,忍不住嗆咳起來。
謝昀見狀撐著桌子忍不住笑道:“你怎麼還和小時候一樣,小時候喝水也總是嗆到!”
謝子期由著丫鬟拍背,一邊咳,一邊紅著臉說:“我,我是因為見到兄長,太開心了!我,好久,沒見到兄長了!”
謝昀臉上的笑柔和了幾分,堂中燈燭耀目,讓他眼底的星子也熠熠生輝。
“是啊,好久不見。”
算起來,他已經整整兩年沒有回家了,明明他就在蘇州,明明閶門外的謝園並不遠,但他就是一直沒想過要回來。
若非在去亳州之前他收到謝子期偷偷送來的信,請他務必來給自己慶生,他可能依舊不會回謝園。
外人猜他不敢回家是因為他的風頭蓋過了他爹謝誠的,一旦回家,謝誠就會奪他手上權柄,把他爺爺留給他的商號全都交由小兒子謝子期來繼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