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悍然背棄盟約的勾當,軒轅子弟絕口不提,但沒人迂腐到要等著同塵苑拿出真憑實據,因為軒轅鴻漸私自離山,就是憑據。
眼下,李笑陽麵前擺著兩難的選擇,押大或押小,沒有第三者可選。
若偏袒同塵苑,軒轅翊絕對即刻跟義軍決裂。
若偏袒軒轅世家,以洛望舒為情義身隕道消都在所不惜的性情,所帶來的損失同樣不可估量。
任何決策上的失誤,都直接引發道門內戰,羲爻虎視之際,此舉無疑於自取滅亡。
李笑陽內心湧起前一種所未有的危機感,幸虧玄鏡傷勢漸愈,勉強能替其分憂。
道、佛兩位當世至尊幾番思量,明麵上暫時靜觀其變,暗地裡卻派遣跟兩家相熟的修者逐一拜會,曉以大義,儘量爭取和平解決。
事情尚無進展,義軍裡驀然掀起兩股聲潮。
以澈羽島、蟠淵盟為首,主張讓軒轅氏交出真凶,以贖其罪。
以大荒墟、寒鴉為首,倡議冤有頭債有主,洛望舒傷害無辜須先行認罪。
小門小派多擁戴軒轅氏,散修多推崇同塵苑,兩邊鬨鬨騰騰,齊朝義軍領袖施壓。
喜好總是令人盲目,挑事者該不該承擔下所有罪責,這樣的分歧撕裂著軍心。
某些好事者不甘寂寞,一通亂查,居然查到何足望深夜告密,另兼殺人滅口的消息,這讓懲凶的聲浪愈發高漲。
幽苔山駐軍沉陷在內訌裡難以自拔,漸漸顯露出分崩離析的態勢。
李笑陽、玄鏡應付得頭昏腦脹,正取舍不定時,軒轅翊突然登門造訪。
似有意似無意提及到隱罡寺之事,透露權杖是巫山欲尋之物,其言語間未曾失禮,但那股威脅的味道不言而喻。
李笑陽很心塞、很恚怒,卻迫於巫山之威,不得不在言辭間略做傾斜。
事發倉促,同塵苑處境不妙,李笑陽懷疑讓事情敗露才是軒轅翊樂見的結果。
甚至懷疑讓那位流落異鄉的修士遠奔數千裡報訊,也是軒轅氏故意所為,如果多些時間應變,事情不至於如此失控。
但最終權衡利弊,假如擁護軒轅氏能邀請巫山神女現身主持局麵,那同塵苑是分是合,似乎已不值一提了。
僵持數日,燕辭、晗冰隨古猿皇歸來,一見青冥靈堂即伏身跪地,悲慟不能成語。
那份深深的孺慕眷戀之情令人望之淒悵,洛望舒惻然心動,勸慰道:「歸根曰靜,淨曰複命,脫身俗塵不啻於是種解脫,切莫過於傷悲。」
說罷令人把燕辭、晗冰扶進帳內,詢問詳情。
晚間,原暮雲日行萬裡匆匆趕來,未待歇息,急召峰主、諸長老議事。
當夜子時,同塵苑虛立營旗,悄悄撤離駐地西進。
啟程潛行未久,忽見秋夜裡兩條黑影飄立虛空,擋住去路。
一人緩緩道:「誅鋤異己,軒轅氏素來精擅此道,仙子悔之還未晚。」
借著星光,可見來者劍眉星目,瀟灑中彰顯著沉穩大氣。
另跟一人雙眸燦若星光,身軀如銅澆鐵鑄而成,赫然是羲爻和陸吾不期而至。
※
經曆同塵苑夜襲一事後,幽苔山防衛越加森嚴。
亂局並非人所共願,譬如瘦如樹根的楊柳風就南北奔走巡查防務,雖然山間另行布置著飛禽異獸探查外敵,但他依舊不敢大意。
楊柳風曆經兩甲子風霜,生活固然枯燥些、無聊些,但還是感覺沒活夠。
在這花花世界裡,穿上道袍讓很多事沾不得碰不得,但偶爾看看望望還是能尋到點樂趣,何況相比動輒幾百歲的空冥修士,這把年紀還算是年輕哩。
破曉的風景典雅清秀,峰嶺間彌漫起乳白色的輕霧,晨風裡飄蕩著微馨的草木氣息。
楊柳風輕輕伸個懶腰,眺望縹緲群山,自言自語道:「一夜平安無事。」
放眼朝東,天邊飛起數團烈焰般的朝霞,紅日冉冉升起。
瑰麗的日影裡,極其突兀地出現了一枚黑斑,隱隱可見一支戰旗隨風招展。
楊柳風凝聚目力細望,頓時失驚。
同塵苑兵指幽苔山的消息飛傳,眾軍聞訊錯愕不已,忙奔出遠眺。
時見洛望舒縵立雲端,古猿皇、原暮雲、夙沙秋鴻和胡不夷簇擁左右,聲勢赫奕。
李笑陽率數人貼近相見,訝然道:「仙子此舉何意?」
洛望舒淡淡道:「喚軒轅老匹夫對話。」
聲音清細空靈,卻宛如響於耳際,縱使數裡遠外的修者都聽得清清楚楚。
幽苔山巔靜默無聲,軒轅氏駐地裡戰旗高揚,軒轅翊神情靜肅,掠空而來,冷冷道:「區區化形妖女,有何說詞?」
洛望舒臉罩寒霜,叱道:「無膽老賊,龜縮在眾軍中不敢露首,速速出來一戰!」
經曆紫霞山敗戰和駐地被襲,軒轅氏在幽苔山的空冥期戰力所剩不多。
軒轅翊深知洛望舒不會甘休,遂借續戰之名,疾速調集其夫人薑鴛和另一位大能來援,且日前剛剛到步。
有這支生力軍的加入,橫掃同塵苑幾乎沒有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