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知安語氣一沉:“淺淺,你可還記得,平南侯府是如何待你的?”
她抿嘴。
她沒有忘,自昭明寺一行被醫師診斷為假孕後,侯夫人對她便沒有好臉色,整個侯府對她的態度便驟變如霜。
如今李知景被遠赴封聿關,侯夫人讓她半年內必有子嗣這件事怕是也做不成了,屆時定會更加冷眼相待。
可那到底是自己的家,是知景的父母親......
“你該明白,你在他們眼中,不是親人,隻是延續香火的工具。”
段知安語氣雖輕,卻字字剖心:“你若還想念舊情,隻會困住自己。”
聞淺低頭,沒再辯解,隻輕聲道:“舅舅說的是……我知道了。”
她又抬眼:“舅舅,那日在獄中我驚慌過度,可否改日你幫我送給娩姐姐一封書信,我想好生謝謝她......還有侯府,我想給侯爺和夫人報個平安。”
段知安點頭:“嗯,我近日本就要去北欽王府,到時一並送去。今日你好生歇息。今日你好生歇息。明日再請莊太醫為你把脈。”
“多謝舅舅。”
“......”
次日,天色微亮,晨光初露。
空氣中仍殘著一絲昨夜的潮意,卻不再陰冷。
榻上,聞淺抱著那塊“婉儀堂”的匾額尚在酣睡。
段知安坐在不遠處的幾案前,已換下朝服,正俯身書寫奏折。
檀木小幾之上,墨跡未乾。
他執筆沉思,目光凝重。
忽然一聲溫軟的呼喚,將他思緒牽回。
“舅舅。”
聞淺披著狐皮毛毯過來,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
“舅舅在忙什麼?”
段知安給她倒了杯熱茶,說:“左丞所轄州府發生貪墨案,通政使也有牽連。我在草擬處置之法。”
聞淺不懂朝綱之事,歪著頭往紙上看了幾眼。
段知安身側的隨侍,低聲提醒道:“世子妃,太師所書為朝政密事,不能看......”
聞淺連忙移開目光,說:“抱歉,是我失禮了。”
段知安笑道:“無妨,看就看了,若有看不懂的,問我便是。”
隨侍擦了擦腦門溢出的冷汗,又聽段知安說:“淺淺可想學這議政之法?”
聞淺搖搖頭:“我怕是學不會。”
正說著話,忽然飄落一朵梅花到紙上。
段知安抬頭,枝頭殘雪未融,花苞初綻,素白如霜,清寒照骨。
聞淺撿起梅花嗅了嗅:“這梅好香啊。”
段知安看著她低頭撫梅,額頭到麵頰的細小絨毛,襯著微微凍紅的鼻尖,更顯溫軟。
“這梅花……與淺淺你很像。”
“像我?”
“冷中藏傲,弱中有骨。”
他笑著看她,輕輕拂過發梢。
聞淺被突然的誇讚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舅舅莫要誇我,我可沒有梅花這傲骨......”
“你有,淺淺......你可有想過......”
話到一半,段知安停住了。
“想過什麼?”
聞淺抬眼看他,目光清澈得像一汪清泉,讓他忍不住想溺在其中。
可他知道,有些東西,是不能輕易碰的。
他偏過頭,掩下所有情緒。
“沒什麼。外頭冷,你快進去吧,風寒剛好彆又凍著了。”
聞淺這才想起正事:“對了,我是來給舅舅拿這個的。”
她從懷裡摸出兩封書信,一封給薑娩,一封給平南侯府。
“有勞舅舅了。”她說完後行了一禮便進屋。
段知安看著她的背影,一時心緒複雜。
他以舅舅之名,將她安置在宮中最萬全之地。
也用太師之權,將朝政世局理得井井有條。
可唯獨她這個人——
是他心頭之事,不敢言、不忍掂、不敢染。
那未說出口的後半句,是他難言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