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牌關的清晨,寒意滲骨。
天光才剛剛漫過城牆,關隘各處便覆蓋一層薄薄的霜。
霜色並非尋常的素白,而是泛著鏽紅,像是凝固的血沫,又像是刻意潑灑的香灰。
十幾名衣衫襤褸的凡人蜷縮在角落。
他們骨瘦如柴,眼窩深陷,乾裂的嘴唇露出笑容,正瘋狂的把霜灰抹到自己渾身各處。
隱隱還能聽到,凡人在重複著準提二字。
聖人已有降臨的征兆。
並非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而是準提道人,霜灰便是因此引起的,凡俗稍有不慎就會受到影響,最終淪為一具行屍走肉。
同時,界牌關的地底也有微弱動靜傳出。
砰砰。
血肉道觀緩慢爬行著,隨著移動不斷剝落碎肉與骨渣,在隧道中拖出一條黏膩的痕跡。
從表麵來看,血肉道觀已經臨近崩潰。
舍棄十絕城後,楊家十子無法發揮出完全的實力,如今已有四人身死,全靠著碧霄的五色神光配合,才勉強開鑿出路徑。
血肉道觀隻能在界牌關的範圍內,悶頭蒼蠅般亂竄。
僅僅是給楊合爭取時間,多活片刻都不惜拚命。
忽的。
血肉道觀的屋簷微微隆起,簷角懸掛的銅鈴睜開眼瞳,盯著身後深邃無垠的漆黑。
楊三郎站在窗戶口,臉色無比凝重:“九弟,多寶老賊絕不肯放過我們的,你帶著碧霄姑娘逃離吧,由我為你們拖延一會兒。”
“不行,多寶道人遠遠不是你能對付的,之所以不趕儘殺絕純粹是另有目的……”
爭執間,道觀內的塑像毫無征兆閃爍微光,來自楊合的傳念告知到幾人,隻是都有些疑惑不解。
因為傳念的內容很簡單,便是讓他們拋屍。
沒錯。
不單單要丟棄部分三屍道人的屍體,吸引多寶道人的注意,找機會把構成敕陰鬼仙的陰氣,送往臨近靈鷲山的街區。
楊三郎很是疑惑,但在確認是楊合後立刻選擇執行。
沒過多久,三屍道人的四肢便扔向黑暗裡。
緊接著,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血肉道觀離開不久後,就有行路姿勢異常彆扭的身影走出。
多寶道人修行佛教密宗的胎藏灌頂後,樣貌發生劇變。
他渾身遍布大量手臂,每隻手臂都抓著一件器物,皆是自身骨肉煉製而成,什麼嘎巴拉碗、人骨念珠、岡令骨角。
多寶道人見到楊合的殘骸不禁麵露驚訝。
“難道楊合已經有把握對付燃燈道人?否則怎會如此著急的把化身帶離,有意思。”
他能感覺到十絕陣衍生的楊家十子,對待楊合一心不二。
絕不可能為保全自己的性命有損楊合屍體。
“這樣一個大氣運者,未成仙卻能與燃燈道人有來有回,燃燈道人不會真要死在楊合手裡吧。”
多寶道人剛想催動陰氣追逐血肉道觀,卻猛地渾身一僵,硬生生停在原地。
眉心處浮現一點金光,耽擱的幾息讓血肉道觀逃出生天。
“準提聖人?”
多寶道人滿臉錯愕,金光分明來自準提道人,可是準提道人怎會庇佑楊合,難不成,所謂無垢佛比燃燈古佛更加契合果位。
“女媧娘娘、元始天尊、太上老君,如今還牽扯到準提道人,哪裡是一句氣運能解釋的。”
他遲疑片刻,沒有告知燃燈道人的意思。
既然佛教也認可楊合,自己何必趟這渾水。
不如看看熱鬨。
“而且準提道人就快降臨誅仙陣了,哪怕楊合的道場要破,也要等到聖人現身再破。”
………
靈鷲山外,十幾名苦行僧踏著晨露而來。
足底已經磨出血繭,卻仍然虔誠的輕吻每一寸土地,為首的老僧更是手持銅缽輕輕敲擊。
眾僧人的腦海中,都回蕩著同一個聲音。
靈鷲山即可永享極樂世界。
法善住持在靈鷲山的寺廟前等候多時,其身披袈裟,麵容慈祥,目光一一掃過苦行僧。
“諸位遠道而來,皆是與我佛有緣之人。”
法善雙手合十,“靈鷲山寺廟眾多,各有修行法門,今日便由老衲為諸位分配去處。”
“你拜入大悲寺,修習慈悲法。”
“你拜入金剛院,參悟降魔道。”
苦行僧恭敬領命,各自跟隨引路沙彌離去。
法善行色匆匆,眉宇間似乎夾雜著一絲驚懼,沒有繼續逗留靈鷲山外圍便立刻返回住處。
沒人注意到,有一縷淡淡的陰氣尾隨著他們,然後鑽進落葉中,夾雜在風中落入靈鷲山。
“嘿嘿。”
楊合選擇扮演的角色是敕陰鬼仙。
敕陰鬼仙據說真仙以上難以寸進,但成仙的難度還是遠低於屍仙的,並且行蹤也更加隱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