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無垠的溶洞中,空氣汙濁潮濕,隻有零星幾點鑲嵌在岩壁上的螢石散發著微弱光芒。
十幾道身影正匍匐在地,利用土壤搭建著簡陋的祭台。
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過都裹著厚實的衣服,並且利用白骨打磨成祭祀所用的器具。
仔細打量,器具應該是魚類骨頭所製。
宋道長法袍破爛,拿著骨鈴晃動,嘴裡念念有詞,“赫赫冥冥,山石有靈,伏惟上神,脫於石胎,顯聖於此方……”
其餘人不敢多言,神情驚愕的環顧四周岩壁。
隻見岩壁呈現半透明的琥珀狀,裡麵可以清晰看到大量蜷縮的嬰兒輪廓,足足兩三百道。
嬰兒雙目緊閉,臍帶與山體連接。
在呼吸中,嬰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生長!身軀拉長,四肢變得強健,麵容從稚嫩轉向青年的棱角,整個過程悄無聲息。
眾人麵麵相覷,宋道長則眉心睜開靈瞳,打量著諸多嬰兒。
短短數十息,岩壁中的嬰兒已經化作成人,有四十歲出頭的中年婦人,也有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甚至三四歲的孩童都有,皆是一動不動,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滴答。
頭頂鐘乳石凝結的水珠不時滴落,在寂靜中發出單調而清晰的回響,眾人看向宋道長。
“道長,不知哪些是…可以挖出來的人?”
“這個。”
“還有這個。”
“那個不好說,不過距離蘇醒的時間還早,可以一試。”
“宋…宋道長……”
中年漢子顫聲開口,他叫趙大,衣服都已經被汗水浸濕,“難道我們也是從岩壁裡長出來的?我們不是已經…死了嗎?”
“定然是獅駝嶺的妖魔把我們攝來的,彆想太多,隻有足夠的人手才能讓我們挖到外界。”
宋道長沉聲解釋,不過具體緣由他也不清楚,說白了,自己就是個剛剛坐丹的三境修士。
原本在長安當差,結果走火入魔身死來到的獅駝嶺。
宋道長掃過眾人,他們來自天南地北,無一例外是死後出現在獅駝嶺,並且統統是從岩壁內孕育而出,沒人知道緣由。
“按照我說的,先把三人救出來。”
“恩,我們相信道長。”
“道長,你神通廣大,一定沒有問題的。”
眾人連忙照辦,通過骨質的鑿子一點點破開岩壁,裂縫中隨之滲出腥臭無比的血水。
宋道長麵露無奈,麵對祭台連連磕頭。
接著起身繼續凝視著岩壁裡的身影。
“看起來都像人。”
宋道長打了個寒顫,唯有自己清楚,身影隻有部分是人,還有部分身影不知為何,一旦離開岩壁就會變成難以言喻的妖魔。
洞裡近些時日妖魔已經越來越多,如果不抓緊時間離開,他們很快就會淪為妖魔的血食。
“按照規律,從岩壁中孵化需要三日,隻要不完全破壞,他們就不會醒來,希望沒問題吧。”
宋道長轉頭望向伸手不見五指的溶洞。
隱隱能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
他把隨身攜帶的靈符貼在外麵,但凡有妖魔靠近,也能有充足的時間避開,可惜靈符不多。
沒過多久,敲擊聲在溶洞中回蕩起來。
魚骨鑿子每一次落下,都迸濺起細小的碎屑。
一天一夜,哪怕相互間可以輪流休息,但心底緊迫使得他們難以入眠,所有人眼睛布滿血絲。
宋道長沒有參與,不過眉心的靈瞳從始至終睜開著,時刻凝視三道正在逐漸清晰的身影。
他必須萬分謹慎,生怕有妖魔誕生。
岩壁內的其餘身影也有裂縫蔓延,隻不過隨著時間流逝,身影的姿勢更加扭曲可怖。
“慢點,左邊再薄一點,好,停!!”
宋道長聲音沙啞,“趙大,你那邊小心,對,就是那裡,已經能看到他的衣角了,彆碰壞了!”
終於,眾人謹慎的把三道身影完全剝離。
隻剩一層薄薄的透明琥珀狀物質覆蓋表麵,如同胎衣。
宋道長長籲一口氣,靈瞳反複確認,三具軀體生機勃勃,魂魄完整,沒有任何異樣。
恩,確確實實是活生生的人沒錯。
“成了!”
宋道長踉蹌一步,幾乎虛脫的靠在岩壁上。
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他隻想立刻坐下。
“把他們扶出來!”
宋道長吩咐道,臉上擠出一絲寬慰的笑容。
眾人也露出久違的喜色,連忙上前,準備用骨刀地劃開最後的一層薄膜。
就在這時。
宋道長眉心驟然一陣針紮似的劇痛!
靈瞳不受控製的再次睜開,死死盯著最右邊的婦人,一個看起來三十餘歲,麵容普通的婦人。
不對!
明明先前靈瞳的探查毫無異樣,但就在婦人徹底脫離岩壁的前一刻,三把陽火生出波動。
波動極其細微,卻絕非錯覺!!
宋道長頭皮發麻,隨即聽到婦人微弱的呼吸聲。
但呼吸聲不是來自婦人的口鼻。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婦人自然垂放的右手上!
呼吸聲…竟然是從緊握的掌心傳來的?!!
“住手!!全都退開!!”
宋道長嘶聲大吼,嘶鳴因為極度驚懼而變調!
然而還是晚了。
有人身心俱疲,壓根沒有聽清楚宋道長的提醒,骨刀已經劃破腹疼胸前的一層胎膜。
也就在胎膜破裂的瞬間,婦人的右臂猛地劇烈抽搐。
皮膚染成漆黑色澤,五指猛地張開,掌心赫然裂開一道巨大的口器,裡麵滿是層層迭迭利齒!
而這還僅僅是開始!
右臂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動靜,瘋狂延伸,肘部反向扭曲,指尖變得尖銳如鉤,整條手臂在短短一兩次呼吸間就化作魚首。
吼!!!
口器發出尖銳的哀嚎,朝著最近的那人咬去!
宋道長還算反應及時,一把拉開對方。
此舉也徹底激怒妖魔,右臂狠狠撞擊在尚未完全破開的胎膜上,頓時裂開無數蛛網般的縫隙。
“跑!!跟著我快跑!!!”
宋道長目眥欲裂,將手中最後幾張靈符不要錢似的砸向那正在試圖完全脫離胎膜的妖魔。
溶洞內亂作一團,人們連滾帶爬地向溶洞深處逃去。
宋道長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妖魔的半個身子已經擠出岩壁,靈符沒有發揮作用就灰飛煙滅了。
他眉心靈瞳傳來的灼痛愈演愈烈,卻不敢閉上。
黑暗中,妖魔沒有給眾人留有喘息的機會,混雜著人群絕望的哭嚎,以及血肉被撕裂的腥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