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五 錯調情賈母詈女 誤告狀孫郎得妻_二刻拍案驚奇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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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五 錯調情賈母詈女 誤告狀孫郎得妻(2 / 2)

他怎敢來動手動腳?”方媽媽平日本是難相處的人,就碎聒得一個不了不休。賈

閏娘欲待辨來,往常心裡本是有他的,虛心病,說不出強話;欲待不辨來,其實

不曾與他有勾當,委是冤屈。思量一轉,淚如泉湧,道:“以此一番,防範越嚴,

他走來也無麵目,這姻緣料不能夠了。況我當不得這擦刮,受不得這醃臢,不

如死了,與他結個來生緣罷!”哭了半夜,趁著方媽媽炒罵興闌,精神疲倦,昏

昏熟睡,輕輕床上起來,將束腰的汗巾懸梁高吊。正是:未得野鴛交頸,且做羚

羊掛角。

且說方媽媽一覺睡醒,天已大明,口裡還嘮嘮叨叨說昨夜的事,帶著罵道:

“隻會引老公招漢子,這時候還不起來,挺著屍做甚麼!”一頭碎聒,一頭穿衣

服。靜悄悄不見有人聲響,嚷道:“索性不見則聲,還嫌我做娘的多嘴哩!”夾

著氣蠱,跳下床來。抬頭一看,正見女兒掛著,好似打秋千的模樣,叫聲“不好

了!”連忙解了下來,早已滿口白沫,鼻下無氣了。方媽媽又驚又苦又懊悔,一

麵抱來放倒在床上,捶胸跌腳的哭起來。哭了一會,狠的一聲道:“這多是孫家

那小入娘賊,害了他性命。更待乾罷,必要尋他來抵償,出這口氣!”又想道:

“若是小入娘賊得知了這個消息,必定躲過我。且趁著未張揚時,去賺得他來,

留住了,當官告他,不怕他飛到天外去。”忙叫禿小廝來,不與他說明,隻教去

請孫小官來講話。

孫小官正想著昨夜之事,好生沒意思。聞知方媽媽請他,一發心裡縮縮朒

朒起來,道:“怎倒反來請我?敢怕要發作我麼?”卻又是平日往來的,不好

推辭得,隻得含著些羞慚之色,隨著禿小廝來到。見了方媽媽,方媽媽撮起笑容

來道:“小哥夜來好莽撞!敢是認做我小女麼?”孫小官麵孔通紅,半晌不敢答

應。方媽媽道:“吾家與你家門當戶對,你若喜歡著我女兒,隻消明對我說,一

絲為定,便可成事。何必做那鼠竊狗偷沒道理的勾當?”孫小官聽了這一片好言,

不知是計,喜之不勝道:“多蒙媽媽厚情!待小子去備些薄意,央個媒人來說。”

方媽媽道:“這個且從容。我既以口許了你,你且進房來,與小女相會一相會,

再去央媒也未遲。”孫小官正像尼姑庵裡賣卵袋,巴不得要的,歡天喜地隨了方

媽媽進去。方媽媽到得房門邊,推他一把道:“在這裡頭,你自進去。”孫小官

冒冒失失,踹腳進了房。方媽媽隨把房門拽上了,鏗的一聲下了鎖,隔著板障大

聲罵道:“孫家小猢猻聽著,你害我女兒吊死了,今挺屍在床上,交付你看守著。

我到官去告你因奸致死,看你活得成活不成!”孫小官初時見關了門,正有些慌

忙,道不知何意。及聽得這些說話,方曉得是方媽媽因女兒死了,賺他來討命。

看那床上果有個死人躺著,老大驚惶;卻是門兒已鎖,要出去又無彆路。在裡頭

哀告道:“媽媽,是我不是。且不要經官,放我出來再商量著。”門外悄沒人應。

元來方媽媽叫禿小廝跟著,已去告訴了地方,到縣間遞狀去了。

孫小官自是小小年紀,不曾經過甚麼事體,見了這個光景,豈不慌怕?思量

道:“弄出這人命事來,非同小可!我這番定是死了。”歎口氣道:“就死也罷,

隻是我雖承姐姐顧盼好情,不曾沾得半分實味。今卻為我而死,我免不得一死償

他。無端的兩條性命,可不是前緣前世欠下的業債麼?”看著賈閏娘屍骸,不覺

傷心大哭道:“我的姐姐,昨日還是活潑潑與我說話的,怎今日就是這樣了,卻

害著我!”正傷感間,一眼覷那賈閏娘時:

雙眸雖閉,一貌猶生。嫋嫋腰肢,如不舞的迎風楊柳;亭亭體態,象不動的

出水芙蕖。宛然美女獨眠時,隻少才郎同伴宿。

孫小官見賈閏娘顏麵如生,可憐可愛,將自己的臉偎著他臉上,又把口嗚嘬

一番,將手去摸摸肌膚,身體還是和軟的,不覺興動起來。心裡想道:“生前不

曾沾著滋味,今旁無一人,落得任我所為。我且解他的衣服開來,雖是死的,也

弄他一下,還此心願,不枉把性命賠他。就揭開了外邊衫子與裙子,把褲子解了

帶扭。褪將下來,露出雪白也似兩腿。看那牝處,尚自光潔無毛。真是陰溝渥丹,

火齊欲吐,兩腿中間,兀自氣騰騰的。孫小官按不住欲心如火,騰地跳上身去,

分開兩股,將鐵一般硬的玉莖對著牝門,用些唾津潤了,弄將進去,抽拽起來,

嘴對著嘴,恣意親咂。隻見賈閏娘口鼻中漸漸有些氣息,喉中咯咯聲響。原來起

初放下時,被汗巾勒住了氣,一時不得回轉,心頭溫和,原不曾死。方媽媽性子

不好,一看見死了,就耐不得,隻思報仇害人,一下子奔了出去,不曾仔細解救。

今得孫小官在身體上騰那,氣便活動;口鼻之間,又接著真陽之氣,懨懨的蘇醒

轉來。

孫小官見有些奇異,反驚得不敢胡動;跳下身來,忙把賈閏娘款款扶起。閏

娘得這一起,胸口痰落,忽地叫聲“哎呀!”早把雙眼朦朧閃開。看見是孫小官

扶著他,便道:“我莫不是夢裡麼?”孫小官道:“姐姐,你險些殺害我也!”

閏娘道:“我媽媽在那裡了,你到得這裡?”孫小官道:“你家媽媽道你死了,

哄我到此,反鎖著門,當官告我去了。不想姐姐卻得重醒轉來。而今媽媽未來,

房門又鎖得好好的,可不是天叫我兩個成就好事了?”閏娘道:“昨夜受媽媽吵

聒不過,拚著性命。誰知今日重活,又得見哥哥在此,隻當另是一世人了!”孫

小官抱住要雲雨。閏娘羞阻道:“媽媽昨日沒些事體,尚且百般醜罵;若今日知

道與哥哥有些甚麼,一發了不得!”孫小官道:“這是你媽媽自家請我上門的,

須怪不得彆人。況且姐姐你適才未醒之時,我已先做了點點事了,而今不必推掉

得。”閏娘見說,自看身體上,才覺得裙幰俱開,陰中生楚,已知著了他手;況

且原是心愛的人,有何不情願?隻算任憑他舞弄。孫小官重整旗槍,兩下交戰起

來:一個朦朧初醒,一個熱鬨重興。烈火乾柴,正是相逢對手;疾風暴雨,還饒

未慣嬌姿。不怕隔垣聽,喜的是房門靜閉;何須牽線合,妙在那覿麵成交。兩意

濃時,好似渴中新得水;一番樂處,真為死去再還魂。兩人無拘無管、儘情儘意

樂了一番。閏娘道:“你道媽媽回家來見了卻怎麼?”孫小官道:“我兩人已成

了事,你媽媽來家,推也推我不出去,怕他怎麼?誰叫他鎖著你我在這裡的?”

兩人情投意合,親愛無儘。也隻誆媽媽就來,誰知到了天晚,還不見回。閏娘自

在房裡取著火種,到廚房中做飯與孫小官吃。孫小官也跟著相幫動手,已宛然似

夫妻一般。至晚媽媽竟不來家,兩人索性放開肚腸,一床一臥,相偎相抱睡了。

自不見有這樣湊趣幫襯的事!那怕方媽媽住在外邊過了年回來。這廂不題。

且說方媽媽這日哄著孫小官鎖禁在房了,一徑到縣前來叫屈。縣官喚進審問,

方媽媽口訴因奸致死人命事情。縣官不信道:“你們吳中風俗不好,婦女刁潑。

必是你女兒病死了,想要圖賴鄰裡的。”方媽媽說:“女兒不從縊死,奸夫現獲

在家。隻求差人押小婦人到家。便可扭來,登堂究問。如有虛誑,情願受罪。”

縣官見他說得的確,才叫個吏典將紙筆責了口詞,準發該房出牌行拘。方媽媽終

是個女流,被衙門中刁難,要長要短的,詐得不耐煩,才與他差得個差人出來。

差人又一時不肯起身,藤纏著要錢,羈絆住身子。轉眼已是兩三日,方得同了差

人,來到自家門首。方媽媽心裡道:“不誆一出門擔閣了這些時,那小猢猻不要

說急死,餓也該餓得零丁了。”先請公差到堂屋裡坐下,一麵將了鑰匙去開房門。

隻聽得裡邊笑語聲響,心下疑惑道:“這小猢猻在裡頭,卻和那個說話?”忙開

進去,抬眼看時,隻見兩個人並肩而坐,正在那裡知心知意的商量。方媽媽驚得

把雙眼一擦,看著女兒道:“你幾時又活了?”孫小官笑道:“多承把一個死令

愛交我相伴,而今我設法一個活令愛還了。這個人是我的了。”方媽媽呆了半晌,

開口不得。思量沒收場,隻得拗曲作直,說道:“誰叫你私下通奸?我已告在官

了。”孫小官道:“我不曾通奸,是你鎖我在房裡的,當官我也不怕。”方媽媽

正有些沒擺布處,心下躊躇,早忘了支分公差。

外邊公差每焦燥道:“怎麼進去不出來了?打發我們回複官人去!”方媽媽

隻得走出來,把實情告訴公差道:“起初小女實是縊死了,故此告這狀;不想小

女仍複得活,而今怎生去回得官人便好?”公差變起臉來道:“匾大的天,憑你

掇出掇入的?人命重情,告了狀,又說是不死。你家老子做官也說不通!誰教你

告這樣謊狀?”方媽媽道:“人命不實,奸情是真。我也不為虛情,有煩替我帶

人到官,我自會說。”就把孫小官交付與公差。孫小官道:“我須不是自家走來

的,況且人又不曾死,不犯甚麼事,要我到官何乾?”公差道:“這不是這樣說。

你牌上有名,有理沒理,你自見官分辨,不乾我們事。我們來一番,須與我們差

使錢去。”孫小官道:“我身子被這裡媽媽鎖住,餓了幾日。而今拚得見官,那

裡有使用?但憑媽媽怎樣罷了!”當下方媽媽反輸一帖,隻得安排酒飯,款待了

公差。公差還要連閏娘帶去,方媽媽求免女兒出官。公差道:“起初說是死的,

也少不得要相驗屍首;而今是個活的,怎好不見得官?”賈閏娘聞知,說道:

“果要出醜,我不如仍舊縊死了罷。”方媽媽沒奈何,苦苦央及公差。公差做好

做歉了一番;又送了東西,公差方肯住手。隻帶了孫小官同原告方媽媽到官回複。

縣官先叫方媽媽問道:“你且說女兒怎麼樣死的?”方媽媽因是女兒不曾死,

頭一句就不好答應,隻得說:“爺爺,女兒其實不曾死。”縣官道:“不死,怎

生就告人因奸致死?”方媽媽道:“起初告狀時節是死的;爺爺準得狀回去,不

想又活了。”縣官道:“有這樣胡說!原說吳下婦人刁,多是一派虛情。人不曾

死,就告人命,好打!”方媽媽道:“人雖不死,奸情實是有的。小婦人現獲正

身在此。”縣官就叫孫小官上去問道:“方氏告你奸情,是怎麼說?”孫小官道:

“小人委實不曾有奸。”縣官道:“你方才是那裡拿出來的?”孫小官道:“在

賈家房裡。”縣官道:“可知是行奸被獲了。”孫小官道:“小人是方氏騙去鎖

在房裡,非小人自去的,如何是小人行奸?”縣官又問方媽媽道:“你如何騙他

到家?”方媽媽道:“他與小婦人女兒有奸,小婦人知道了,罵了女兒一場,女

兒當夜縊死。所以小婦人哄他到家鎖住了,特來告狀。及至小婦人到得家裡,不

想女兒已活,雙雙的住在房裡了幾日,這奸情一發不消說起了。”孫小官道:

“小人與賈家女兒鄰居,自幼相識,原不曾有一些甚麼事。不知方氏與女兒有何

話說,卻致女兒上吊。道是女兒死了,把小人哄到家裡,一把鎖鎖住,小人並不

知其由。及至小人慌了,看看女兒屍首時,女兒忽然睜開雙目,依然活在床上。

此時小人出來又出來不得,便做小人是柳下惠、魯男子時,也隻索同這女兒住在

裡頭了。不誆一住就是兩三日,卻來拿小人到官。這不是小人自家走進去住在裡

頭的,須怪小人不得。望爺爺詳情。”縣官見說了,笑將起來道:“這說的是真

話。隻是女兒今雖不死,起初自縊,必有隱情。”孫小官道:“這是他娘女自有

相爭,小人卻不知道。”縣官叫方氏起來問道:“且說你女兒為何自縊?”方媽

媽道:“方才說過,是與孫某有奸了。”縣官道:“怎見得他有奸?拿奸要雙,

你曾拿得他著麼?”方媽媽道:“他把小婦人認做了女兒,趕來把言語調戲,所

以疑心他有奸。”縣官笑道:“疑心有奸,怎麼算得奸?以前反未必有這事,是

你疑錯了;以後再活轉來,同住這兩日夜,這就不可知。卻是你自鎖他在房裡成

就他的,此莫非是他的姻緣了。況已死得活,世所罕有,當是天意。我看這孩子

儀容可觀,說話伶俐。你把女兒嫁了他,這些多不消饒舌了。”方媽媽道:“小

婦人原與他無仇,隻為女兒死了,思量沒處出這口氣,要擺布他;今女兒不死,

小婦人已自悔多告了這狀了。隻憑爺爺主張。”

縣官大笑道:“你若不出來告狀,女兒與女婿怎能夠先相會這兩三日?”遂

援筆判道:“孫郎賈女,貌若年當。疑奸非奸,認死不死。欲縶其鑽穴之身,反

遂夫同衾之樂。似有天意,非屬人為。宜效綢繆,以消怨曠。”判畢,令吏典讀

與方媽媽、孫小官聽了,俱各喜歡,兩兩拜謝而出。孫小官就去擇日行禮,與賈

閏娘配為夫婦。這段姻緣,分明在這一吊上成的。有詩為證:

姻緣分定不須忙,自有天公作主張。不是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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