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八 兩錯認莫大姐私奔 再成交楊二郎正本_二刻拍案驚奇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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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八 兩錯認莫大姐私奔 再成交楊二郎正本(2 / 2)

記得,隻依稀影響,認做已約定楊二朗日子過了。收拾停當,隻待起身。豈知楊

二郎處雖曾說過兩番,曉得有這個意思,反不曾精細叮嚀得,不做整備的。到了

秋分這夜,夜已二鼓,莫大姐在家裡等候消息。隻聽得外邊拍手響,莫大姐心照,

也拍拍手。開門出去,黑影中見一個人在那裡拍手,心裡道是楊二郎了。急回身

進去,將衣囊箱籠,逐件遞出。那人一件件接了,安頓在船中。莫大姐恐怕有人

瞧見,不敢用火,將房中燈打滅了,虛鎖了房門,黑裡走出。那人扶了上船,如

飛把船開了。船中兩個多是低聲細語,況是慌張之際,莫大姐隻認是楊二郎,急

切辨不出來。莫大姐失張失誌,曆碌了一日,下得船才心安。倦將起來,不及做

甚麼事,說得一兩句話,那人又不十分回答。莫大姐放倒頭,和衣就睡著了去。

比及天明,已在潞河,離家有百十裡了。撐開眼來看那艙裡同坐的人,不是

楊二郎,卻正是齊化門外的鬱盛。莫大姐吃了一驚道:“如何卻是你?”鬱盛笑

道:“那日大姐在嶽廟歸來途中,到家下小酌,承大姐不棄,賜與歡會。是大姐

親口約下我的,如何倒吃驚起來?”莫大姐呆了一回,仔細一想,才省起前日在

他家吃酒,酒中淫媾之事,後來想是錯認,把真話告訴了出來。醒來記差,隻說

是約下楊二郎了,豈知錯約了他?今事已至此,說不得了,隻得隨他去。隻是怎

生發付楊二郎嗬?因問道:“而今隨著哥哥到那裡去才好?”鬱盛道:“臨清是

個大碼頭去處,我有個主人在那裡。我與你那邊去住了,尋生意做。我兩個一窩

兒作伴,豈不快活?”莫大姐道:“我衣囊裡儘有些本錢,哥哥要營運時,足可

生發度日的。”鬱盛道:“這個最好。”從此莫大姐竟同鬱盛到臨清去了。

話分兩頭。且說徐德衙門公事已畢,回到家裡,家裡悄沒一人,箱籠什物皆

已搬空。徐德罵道:“這歪刺姑一定跟得奸夫走了!”問一問鄰舍,鄰舍道:

“小娘子一個夜裡不知去向。第二日我們看見門是鎖的了,不曉得裡麵虛實。你

老人家自想著,無過是平日有往來的人約的去。”徐德道:“有甚麼難見處?料

隻在楊二郎家裡。”鄰舍道:“這猜得著,我們也是這般說。”徐德道:“小人

平日家醜,須瞞列位不得。今日做出事來,眼見得是楊二郎的緣故。這事少不得

要經官,有煩兩位做一做見證。而今小人先到楊家去問一問下落,與他鬨一場則

個。”鄰舍道:“這事情那一個不知道的?到官時,我們自然講出公道來。”徐

德道:“有勞,有勞。”當下一忿之氣,奔到楊二郎家裡。恰好楊二郎走出來,

徐德一把扭住道:“你把我家媳婦子拐在那裡去藏過了?”楊二郎雖不曾做這事,

卻是曾有這話關著心的,驟然聞得,老大吃驚。口裡嚷道:“我那知這事?卻來

賺我!”徐德道:“街坊上那一個不曉得你營勾了我媳婦子?你還要賴哩!我與

你見官去,還我人來!”楊二郎道:“不知你家嫂子幾時不見了,我好耽耽在家

裡,卻來問我要人,就見官,我不相乾!”徐德那聽他分說,隻是拖住了交付與

地方,一同送到城上兵馬司來。

徐德衙門情熟,為他的多。兵馬司先把楊二郎下在鋪裡。次日,徐德就將奸

拐事情,在巡城察院衙門告將下來,批與兵馬司嚴究。兵馬審問楊二郎,楊二郎

初時隻推無乾。徐德拉同地方,眾口證他有奸。兵馬喝叫加上刑法,楊二郎熬不

過,隻得招出平日通奸往來是實。兵馬道:“奸情既真,自然是你拐藏了。”楊

二郎道:“隻是平日有奸,逃去一事,委實與小的無涉。”兵馬又喚地方與徐德

問道:“他妻子莫氏還有彆個奸夫麼?”徐德道:“並無彆人,隻有楊二郎奸稔

是真。”地方也說道:“鄰裡中也隻曉楊二郎是奸夫,彆一個不見說起。”兵馬

喝楊二郎道:“這等還要強辨!你實說拐來藏在那裡?”楊二郎道:“其實不在

小的處,小的知他在那裡?”兵馬大怒,喝叫重重夾起,必要他說。楊二郎隻得

又招道:“曾與小的商量要一同逃去,這說話是有的。小的不曾應承,故此未約

得定,而今卻不知怎的不見了。”兵馬道:“既然曾商量同逃,而今走了,自然

知情。他無非私下藏過,隻圖混賴一時,背地裡卻去奸宿。我如今收在監中,三

日五日一比,看你藏得到底不成!”遂把楊二郎監下,隔幾日就帶出鞫問一番。

楊二郎隻是一般說話,招不出人來。徐德又時時來催稟,不過做楊二郎屁股不著,

打得些屈棒,毫無頭緒。楊二郎正是俗語所雲:從前作事,沒興齊來。烏狗吃食,

白狗當災。楊二郎當不過屈打,也將霹誣枉禁事情在上司告下來,提到彆衙門去

問。卻是徐德家裡實實沒了人,奸情又招是真的,不好出脫得他。有矜疑他的,

教他出了招帖,許下賞錢,募人緝訪。然是十個人內倒有九個說楊二郎藏過了是

真的,那個說一聲其中有冤枉?此亦是楊二郎淫人妻女應受的果報。女色從來是

禍胎,奸淫誰不惹非災?雖然逃去渾無涉,亦豈無端受枉來?

且不說這邊楊二郎受累,累年不決的事。再表鬱盛自那日載了莫大姐到了臨

清地方,賃間閒房住下,兩人行其淫樂,混過了幾時。莫大姐終久有這楊二郎在

心裡,身子雖現隨著鬱盛,畢竟是勉強的,終日價沒心沒想,哀聲歎氣。鬱盛起

初綢繆,相處了兩個月,看看兩下裡各有些嫌憎,不自在起來。鬱盛自想道:

“我目下用他的,帶來的東西須有儘時;我又不會做生意,日後怎生結果?況且

是彆人的妻子,留在身邊,到底怕露將出來,不是長便。我也要到自家裡去的,

那裡守得定在這裡?我不如尋個主兒賣了他。他模樣儘好,到也還值得百十兩銀

子。我得他這些身價,與他身邊帶來的許多東西,也儘夠受用了。”打聽得臨清

渡口驛前樂戶魏媽媽家裡,養許多粉頭,是個興頭的鴇兒,要的是女人,尋個人

去與他說了。魏媽隻做訪親來相探望,看過了人物,還出了八十兩價錢,交兌明

白,隻要抬人去。鬱盛哄著莫大姐道:“這魏媽媽是我家外親,極是好情分。你

我在此異鄉,圖得與他做個相識往來,也不寂寞。魏媽媽前日來望過了你,你今

日也去還拜他一拜才是。”莫大姐女眷心性,巴不得尋個頭腦外邊去走走的。見

說了,即便梳妝起來。

武武鬱盛就去顧了一乘轎,把莫大姐竟抬到魏媽媽家裡。莫大姐看見魏媽媽

笑嘻嘻相頭相腳,隻是上下看覷,大剌剌的不十分接待。又見許多粉頭在麵前,

心裡道:“甚麼外親?看來是個々人家了。”吃了一杯茶,告彆起身。魏

媽媽笑道:“你還要到那裡去?”莫大姐道:“家去。”魏媽媽道:“還有甚麼

家裡?你已是此間人了。”莫大姐吃一驚道:“這怎麼說?”魏媽媽道:“你家

鬱官兒得了我八十兩銀子,把你賣與我家了。”莫大姐道:“那有此話!我身子

是自家的,誰賣得我!”魏媽媽道:“甚麼自家不自家?銀子已拿得去了,我那

管你!”莫大姐道:“等我去和那天殺的說個明白!”魏媽媽道:“此時他跑自

家的道兒,敢走過七八裡路了,你那裡尋他去?我這裡好道路,你安心住下了罷,

不要討我殺威棒兒吃!”莫大姐情知被鬱盛所賺,叫起撞天屈來,大哭了一場。

魏媽媽喝住,隻說要打,眾粉頭做好做歉的來勸住。莫大姐原是立不得貞節牌坊

的,到此地位,落了圈套,沒計奈何,隻得和光同塵,隨著做娼妓罷了。此亦是

莫大姐做婦女不學好,應受的果報。婦女何當有異圖?貪淫隻欲閃親夫。今朝更

被他人閃,天報昭昭不可誣。

莫大姐自從落娼之後,心裡常自想道:“我隻圖與楊二郎逃出來快活,誰道

醉後錯記,卻被鬱盛天殺的賺來,賣我在此。而今不知楊二郎怎地在那裡?我家

裡不見了人,又不知怎樣光景?”時常切切於心。有時接著相投的孤老,也略把

這些前因說說。隻好感傷流淚,那裡有人管他這些嘮叨?光陰如箭,不覺已是四

五個年頭。一日,有一個客人來嫖宿飲酒,見了莫大姐,目不停瞬,隻管上下瞧

覷。莫大姐也覺有些麵染,兩下疑惑。莫大姐開口問道:“客官貴處?”那客人

道:“小子姓幸名逢,住居在張家灣。”莫大姐見說張家灣三字,不覺潸然淚下,

道:“既在張家灣,可曉得長班徐德家裡麼?”幸客驚道:“徐德是我鄰人,他

家裡失去了嫂子幾年。適見小娘子麵龐有些廝像,莫不正是徐嫂子麼?”莫大姐

道:“奴正是徐家媳婦,被人拐來坑陷在此。方才見客人麵龐,奴家道有些認得,

豈知卻是日前鄰舍幸官兒。”元來幸逢也是風月中人,向時看見莫大姐有些話頭,

也曾咽著乾唾的,故此一見就認得。幸客道:“小娘子你在此不打緊,卻害得一

個人好苦。”莫大姐道:“是那個?”幸客道:“你家告了楊二郎,累了幾年官

司,打也不知打了多少,至今還在監裡,未得明白。”莫大姐見說,好不傷心,

輕輕對幸客道:“日裡不好儘言,晚上留在此間,有句說話奉告。”

幸客是晚就與莫大姐同宿了。莫大姐悄悄告訴他,說委實與楊二郎有交,被

鬱盛冒充了楊二郎,拐來賣在這裡,從頭至尾一一說了。又與他道:“客人可看

平日鄰舍麵上,到家說知此事,一來救了奴家出去;二來說清了楊二郎,也是陰

功;三來吃了鬱盛這廝這樣大虧,等得見了天日,咬也咬他幾口!”幸客道:

“我去說,我去說。楊二郎、徐長班多是我一塊土上人,況且貼得有賞單。今我

得實,怎不去報?鬱盛這廝有名刁鑽,天理不容,也該敗了。”莫大姐道:“須

得密些才好。若漏了風,怕這家又把我藏過了。”幸客道:“隻你知我知,而今

見人再不要提起。我一到彼就出首便是。”兩人商約已定。幸客竟自回轉張家灣,

來見徐德道:“你家嫂子已有下落,我親眼見了。”徐德道:“見在那裡?”幸

逢道:“我替你同到官麵前,還你的明白。”

徐德遂同了幸逢齊到兵馬司來。幸逢當官遞上一紙首狀,狀雲:“首狀人幸

逢,係張家灣民,為舉首略賣事。本灣徐德,失妻莫氏,告官未獲。今逢目見本

婦,身在臨清樂戶魏鴇家,倚門賣奸。本婦稱係市棍鬱盛略賣在彼是的,販良為

娼,理合舉首。所首是實。”兵馬即將首狀判準在案。一麵申文察院,一麵密差

兵番拿獲鬱盛,到官刑鞫。鬱盛抵賴不過,供吐前情明白。當下收在監中,俟莫

氏到時質證定罪。隨即奉察院批發明文,押了原首人幸逢與本夫徐德,行關到臨

清州,眼同認拘莫氏及買良為娼樂戶魏鴇,到司審問,原差守提臨清州裡即忙添

差公人,一同行拘。一乾人到魏家,好似甕中捉鱉,手到拿來。臨清州點齊了,

發了批回,押解到兵馬司來。楊二郎彼時還在監中,得知這事,連忙寫了訴狀,

稱是“與己無乾,今日幸見天日”等情,投遞兵馬司。準了,等候一同發落。

其時人犯齊到聽審,兵馬先喚莫大姐問他。莫大姐將鬱盛如何騙他到臨清,

如何哄他賣娼家,一一說了備細。又喚魏鴇兒問道:“你如何買了良人之婦?”

魏媽媽道:“小婦人是個樂戶,靠那取討娼妓為生。鬱盛稱說自己妻子願賣,小

婦人見了是本夫做主的,與他討了。豈知他是拐來的?”徐德走上來道:“當時

妻子失去,還帶了家裡許多箱籠資財去。今人既被獲,還望追出贓私,給還小人。”

莫大姐道:“鬱盛哄我到魏家,我隻走得一身去,就賣絕在那裡。一應所有,多

被鬱盛得了,與魏家無乾。”兵馬拍桌道:“那鬱盛這樣可惡!既拐了人去奸宿

了,又賣了他身子,又沒了他資財,有這等沒天理的!”喝叫重打。鬱盛辯道:

“賣他在娼家,是小人不是,甘認其罪。至於逃去,是他自跟了小人走的,非乾

小人拐他。”兵馬問莫大姐道:“你當時為何跟了他走?不實說出來,討拶!”

莫大姐隻得把與楊二郎有奸、認錯了鬱盛的事,一一招了。兵馬笑道:“怪道你

丈夫徐德告著楊二郎。楊二郎雖然屈坐了監幾年,徐德不為全誣。莫氏雖然認錯,

鬱盛乘機盜拐,豈得推故?”喝教把鬱盛打了四十大板,問略販良人軍罪,押追

帶去贓物給還徐德;莫氏身價八十兩,追出入官;魏媽買良,係不知情,問個不

應罪名;出過身價,有幾年賣奸得利,不必償還;楊二郎先有奸情,後雖無乾,

也問杖贖,釋放寧家;幸逢首事得實,量行給賞。判斷已明,將莫大姐發與原夫

徐德收領。徐德道:“小人妻子背了小人逃出了幾年,又落在娼家了,小人還要

這濫淫婦做甚麼!情願當官休了,等他彆嫁個人罷。”兵馬道:“這個由你。且

保領出去,自尋人嫁了他,再與你立案罷了。”

一乾人眾各到家裡。楊二郎自思:“彆人拐去了,卻冤了我坐了幾年監,更

待乾罷。”告訴鄰裡,要與徐德廝鬨。徐德也有些心怯,過不去,轉央鄰裡和解。

鄰裡商量調停這事,議道:“總是徐德不與莫大姐完聚了。現在尋人彆嫁,何不

讓與楊二郎娶了,消釋兩家冤仇?”與徐德說了,徐德也道負累了他,便依議也

罷。楊二郎聞知,一發正中下懷,笑道:“若肯如此,便多坐了幾時,我也永不

提起了。”鄰裡把此意三麵約同,當官稟明。兵馬備知楊二郎頂缸坐監,有些屈

在裡頭。依地方處分,準徐德立了婚書,讓與楊二郎為妻。莫大姐稱心象意,得

嫁了舊時相識。因為吃過了這些時苦,也自收心學好,不似前時惹騷招禍,竟與

楊二郎到了底。這莫非是楊二郎的前緣。然也為他吃苦不少了,不為美事。後人

當以此為鑒。枉坐囹圄已數年,而今方得保嬋娟。何如自守家常飯,不害官司不

損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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