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br十裡亭，公孫瓚奮戰了一夜，在穩住了陣腳後立刻開始突圍。/br他已經得到了劉太守塢堡被圍攻的消息。/br公孫瓚軍中戰馬已不多，他以甲士開路，帶著義從和數百精兵不顧一切的向東突擊。/br太行賊依然在全力圍堵，但公孫瓚沒管兵士的死傷，領著精銳甲士開路，強行衝破了包圍，往東去救太守塢堡。/br他把旗幟儀仗留在了十裡亭，上千步卒也被他留在了這裡。/br這些步卒實際上已經被放棄了。/br賊人們是衝著公孫瓚旗幟圍殺阻截的，大部分賊人依然在圍攻十裡亭。/br沒了甲士和義從等精銳，那些步卒要很快就會投降從賊——那是在北新城募的兵，之前也是中山流民，不會和太行賊戰鬥到底的。/br公孫瓚此時已彆無選擇，他並不是無法對付圍攻他的太行賊，而是沒時間對付。/br此時的大漢還沒有崩潰，朝廷運作是正常的。/br涿縣被賊人攻占，他身為縣令，丟城後無法收複，這是死罪。/br隻有劉寬和劉衛這兩個弘農宗室能保他一命，大概能保成個丟官去職貶為庶人——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br但如果太守彆院再出了事，那他就隻能隱姓埋名亡命天涯。/br連家都不能回，丟城棄土之罪和殺人越貨可不同，這事是無法掩藏的，若是逃回家，家族反而會把他抓去投案。/br公孫瓚隻是家中庶出，若是落罪失勢，遼西公孫家族可沒必要保他，免得連累族中其它子弟沒法做官。/br現在公孫瓚隻能去救下太守劉衛的命。/br否則，就得去當賊。/br……/br中午，當公孫瓚領軍趕到劉衛塢堡外的時候，塢堡外圍的防禦已經被攻破，兩側的兵站也已被圍。/br大群賊人已經開始用檑木撞門了。/br檑木就是大木頭，這玩意並不僅僅隻是用於守城砸人的，巨木有很多作用，比如用來撞門或在內部支撐城門。/br把巨木稍微削個尖頭，釘在幾輛板車上，再推擊撞門，便是個青春版的衝車。/br這種小型臨時衝車沒法對付大城，大城一旦用木石封閉城門，僅靠撞擊是很難破的，城牆上但凡有些人手，往下扔石頭就能阻止。/br但塢堡卻擋不住。/br說起塢堡，很多人會誤以為這和城池堡壘一樣，能讓所有人都駐在堅固堡壘裡防禦……/br其實不是的，塢堡容不下那麼多人。/br塢堡的本質其實是倉庫所在地，是存錢存糧的地方，雖說確實建得堅固結實，但和真正的城池沒法比。/br這年頭的大族據塢堡自守，靠的並不是塢堡本身的防禦能力，而是倉庫的補給能力。/br有些豪門家族人手極多，就比如盧家，把家臣私兵仆役佃戶等青壯組織起來，能有數千人。/br據守塢堡，其實就是把家中的人手全都集中到塢堡周圍布防，依靠堡內存糧，用人數來逼賊人退卻。/br可劉衛這裡沒這麼多人。/br劉衛是從外地過來當官的，他的家族在弘農，涿郡這邊的青壯，隻有幾百私兵部曲，以及幾百仆役。/br所以他會將涿縣郡吏縣丁什麼的全都弄到自家塢堡來湊數量。/br劉衛的塢堡東邊是?水（永定河），這也是這年代塢堡的常態，靠著水邊以免倉庫起火。/br他的私兵部曲在塢堡西邊和南邊各設了一個兵站，與塢堡成犄角態勢，還算專業。/br郡吏縣丁們守著外側臨時搭建的木牆，起連接作用。/br劉衛自己領著仆役守在塢堡內，兵器弓箭什麼的也挺齊全。/br北邊有側門，而且門外是下坡地，這個方向不容易受到攻擊，是塢堡的退路。/br布置其實挺合理，唯一的問題在於，劉衛的人太少了。/br兩個兵站被圍之後，縣丁們守著的木牆被青春版衝車輕易撞破，不得不退到塢堡外。/br犄角沒了連接，也就沒了作用，兵站人數太少，根本無法衝破包圍接應塢堡。/br而劉衛又確實不會打仗，在縣丁們被打退之後，他便讓其在塢堡外列陣防備，而家臣仆役在堡內牆上防守。/br這是個很糟糕的決定……/br若是讓家臣仆役在外列陣，讓郡吏縣丁們在堡內防守，說不定還能多堅持一陣。/br郡吏縣丁們可沒有在外列陣的戰心，見茫茫多的賊人圍過來，又無牆可依，沒幾個人願意為了個外地來的太守戰死，所以他們一哄而散……跑了。/br小吏和郡縣衙丁都是本地人，熟悉地形，跑得賊快。/br那些太行賊目標明確，壓根沒阻攔這些跑路的人，很堅定的把塢堡給圍了。/br劉衛心急火燎的讓家臣仆役全都上了塢堡圍牆。/br可這又是個昏招——在塢堡牆上安置太多人手，這反而會使得塢堡失去該有的防護能力。/br塢堡的牆可不是城牆，牆上不寬，雖說能站人，卻很難布置防禦物資。/br而且這也不是棱堡，射擊角度有限。/br光有人，沒有石頭等重物，靠著弓箭和長矛是擋不住衝車的。/br推車的賊兵都會舉盾防禦，雖然那些所謂的盾牌隻是些門板木柵欄什麼的，但至少能防弓箭。/br阻攔衝車得靠障礙物，比如壕溝、石頭、荊棘、護城河……亦或是人手。/br可現在塢堡外沒多少障礙，賊人又有很多的板車。/br板車其實是所有作戰環境中都必備的器械，用途極為廣泛，尤其是在涿縣這種平原地形，有車沒車那就完全是兩回事。/br太行賊從山裡出來，最缺的就是這東西。/br而涿縣這種郡城裡板車非常多，不僅家家都有，府庫中更是常備近千輛。/br所以現在，太行賊有了很多的攻擊手段。/br製作衝車、推火燒門、立板車為盾挖土鑿牆……/br幾套流程下來，塢堡已經有了好幾處缺口。/br公孫瓚領著精銳疾馳衝陣，揮舞雙刃矛殺賊無數，終究是搶在賊人大量入堡之前衝到了塢堡下。/br甲士們砍翻各個缺口處正在鑿牆的賊人，也沒讓堡內開門，而是從缺口處翻進了鄔堡，將堡內賊人肅清。/br隨後用賊人的屍體重新堵上了缺口，讓甲士們防禦，總算是得了一絲喘息。/br但，頂多堅持一個時辰，這塢堡還是會破的。/br此刻，包括義從在內，進了鄔堡的隻剩三百精銳，戰馬已經全無。/br公孫瓚一路都沒有在意手下的死傷，為了趕時間，所有傷兵都被他丟棄了。/br而外麵圍著的太行賊，卻有好幾千。/br“公孫伯珪！快……快……速擊破賊人！擊破賊人！”/br太守劉衛已經尿了褲子，眼下見了公孫瓚，趕緊抓住救命稻草。/br“……當啷……”/br公孫瓚沒說話，隻手中血糊糊的雙刃矛扔到劉衛麵前。/br那雙刃矛早已經鈍了，矛鍔處還掛著塊是腸子之類的血肉。/br劉衛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直往後蹬，褲子裡滲出來的液體將地麵拖出了一串有味道的痕跡。/br從昨天正午到現在，公孫瓚已經鏖戰一天一夜，此時兩眼血紅，渾身浴血，精疲力竭，已是很難再戰了。/br那三百甲士同樣已經力竭。/br擊破？/br拿什麼去擊破？/br見了地上的尿痕，公孫瓚皺著眉轉頭吩咐手下：“……來人，去打開錢倉，讓所有人隨意拿錢，準備突圍！”/br“啊？開錢倉？”/br劉衛張牙舞爪的爬起身來：“不可！”/br“讓仆役帶錢逃命，太行賊去搶錢，府君才能趁亂突圍啊……保命要緊。”/br公孫瓚眼裡的血絲掩藏了他神情中的輕蔑，忍著氣在劉衛耳邊低聲解釋了一句，隨後轉身指揮兵士辦事。/br“那……那是我的錢……我的錢！”/br劉衛見仆役們已經去了錢倉，喃喃說著想往外撲。/br公孫瓚一把將他拽了回來，兩三下便扯爛了劉衛的官帽和衣衫：“去換上仆役的衣服，要不然隻會死在這裡！”/br劉衛在原地轉了兩圈，好歹回過了神，哭著進了屋開始換裝。/br公孫瓚也摘下頭盔，解了鎧甲，換了身雜役衣服走到堂外。/br趁著圍攻十裡亭的那些太行賊還沒過來，抓緊突圍，應該是能帶著劉衛逃脫的。/br至於其他人……/br看命吧。/br“蒙諸君一直追隨，此時吾等已無力再戰……堡內錢財諸君且隨意取之！各自逃命去吧！”/br公孫瓚朝義從們下了最後的命令，打開了塢堡的側門，將火把扔到了糧倉中。/br剛開門，門外的太行賊便湧了進來。/br公孫瓚的手下衝上前，砍翻了進來的幾個太行賊，隨後全都衝了出去。/br劉衛的姬妾和大多數仆役也全都跟著湧了出去。/br不過，有些仆役還在錢倉往身上塞錢——這是特彆貪財的，見了錢倉裡堆積如山的銅錢，估計已經忘了要命了……/br“走！”/br公孫瓚帶著劉衛，混在仆役中往外跑。/br北邊的坡地，包圍的人相對比較少，從塢堡出來又是下坡，不少人連滾帶爬跑的挺快。/br太行賊本在圍攻，見塢堡突然開門，有的開始攔截，有的便趁機衝進了塢堡。/br在發覺跑出來的人個個都鼓鼓囊囊之後，太行賊們開始亂哄哄的在坡上追擊搶錢。/br塢堡內火光漸大，許多太行賊也趕緊衝入塢堡救火，以免糧倉不保。/br場麵一下子變得極為混亂，太行賊的包圍圈也散亂了。/br公孫瓚拖著劉衛一陣猛跑，劉衛跑著跑著突然一跤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身上的零碎撒得到處都是。/br“哎呀！”/br劉衛哭嚎著撿起物件往懷裡塞。/br那全都是金玉首飾等值錢之物。/br周圍有太行賊見到，撲過來一刀砍向劉衛的手，開始搶金子。/br“啊……”/br劉衛胳膊挨了一刀，倒在一旁。/br公孫瓚一把將劉衛拽了起來，隨後將劉衛懷裡的所有零碎掏出來，朝著周圍的太行賊一撒。/br不少太行賊見到，忙著搶金子，沒顧得上殺倆‘仆役’，倒真讓他倆跑了出來。/br這下公孫瓚拖著劉衛跑得快多了……/br什麼都不帶，確實比其它帶了大量銅錢的人跑得快些。/br義從和甲士以及其它仆役們，全都落在了後麵。/br太行賊是從南邊北新城和範陽來的，西邊涿縣又有賊，東邊是?水過不去，於是公孫瓚拖著劉衛一路向北奔逃。/br到了傍晚，公孫瓚停了腳步。/br劉衛昏倒了。/br劉衛歲數大了，又被砍了一刀，被公孫瓚拖著跑了半天，沒猝死已經算是這老頭命好。/br此時周圍沒了賊人，公孫瓚抬頭四望，見西北方向有狼煙升起。/br他想起來，那裡是涿縣北三十裡，有個烽火台。/br那是他初入涿縣的地方。/br賊人眾多，烽火台確實得示警。/br有狼煙，那就意味著烽火台有兵士，而且不是賊人——賊人肯定是會滅了狼煙的。/br公孫瓚振作精神，拖著昏迷的劉衛往烽火台而去。/br……/br烽火台確實有兵士。/br劉備正帶著一小隊騎兵等在那裡。/br此時，也正是劉備對張百騎說的第五天。/br由於劉備目前還是假死狀態，因此先讓張飛帶兵入了涿縣守備，自己去點了狼煙。/br城內的張白騎見了狼煙，便帶了冥卒從北門撤出。/br劉備停在烽火台處，是為了接應張百騎。/br公孫瓚的運氣大概已經被這一夜的奔逃消耗光了。/br他穿著仆役衣服，其它人其實是認不得他的。/br唯有劉備能認出他來。/br可公孫瓚，偏偏就去了劉備所在的烽火台。/br這並不是劉備算無遺策……其實劉備隻能判斷出公孫瓚可能會向北突圍。/br所以劉備在烽火台等張百騎，本來是打算帶張百騎和冥卒搜索追擊的。/br但沒想到，張百騎還沒來，公孫瓚先來了。/br這大概就是命數吧。/br公孫瓚已經累得眼花，他看到了劉備在烽火台旁站著，卻不敢相信。/br或者說……/br他以為自己見了鬼。/br“玄德？！”/br公孫瓚聲音在發抖，手也在發抖：“你……沒死？你怎會沒死？！”/br“死了，但又活了。”/br劉備都二次穿越了，自然早就是死而複活的人。他抽出劍朝公孫瓚走去：“伯珪兄，備送你一程。”/br一劍斷喉。/br沒有再給公孫瓚說話的機會。/br這烽火台與公孫瓚有緣。/br來的時候，劉備在這地方接他。/br走的時候，劉備在這裡送他。/br也算是有始有終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