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戎部落。
白狼王似乎已經料定,冒頓單於會無功而返。
與其他犬戎族人,全都翹首以盼不同,他獨自一人待在帳篷裡,不知在思考些什麼。
平戎城那堵該死的土牆,在夕陽下投下的陰影,像一隻貪婪巨獸的爪子,牢牢扼住了犬戎部族咽喉般的草場。
白狼王在營帳中待了半日,才終於走到高坡上,望著那片曾經屬於他們、如今卻被圈進漢人土牆後的豐美草甸,隻覺得心口像被塞滿了冰冷的石頭。
白狼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因為憤怒解決不了問題。
冒頓單於那場聲勢浩大卻灰頭土臉的攻城,更是一次徹底的失敗,除了留下更多焦糊味和幾具被曬成人乾的屍體,什麼都沒有改變。
平戎城依舊像根楔子,牢牢釘在他們賴以生存的草場上。
漢人的“築城拆遷”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一座座烽燧和土堡如同雨後毒蘑菇般冒出來,不斷蠶食、切割著本就連貫的牧場。
草場被壓縮,意味著牛羊越冬的草料銳減,意味著部族中嗷嗷待哺的孩子和羸弱的老人,可能熬不過下一個寒冷的冬天。
“大王……”
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是跟隨白狼王多年的老臣,也是他的親信呼延格。
老呼延臉上溝壑縱橫,寫滿了憂慮。
“西邊草場的草,已經不夠羊群啃食三天了。”
“再這樣下去,我們隻能提前宰殺那些還沒長成的羊羔,或者……冒險去搶掠其他小部落!”
“但那樣做,咱們會威信全失,他們也會偏向劉盈!”
“咱們或許可以投奔冒頓單於?聽說他掌控著西域之地!”
白狼王沒有回頭,目光死死盯著平戎城方向。
那裡隱約能看到漢軍士兵在加固城防,眾人動作從容不迫,不時傳來歡聲笑語。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個可惡的劉盈,此刻可能又在城頭吃著什麼冰鎮的東西,愜意地嘲笑著他們的困境。
“劫掠他人?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還會引來更多敵人。”
白狼王的聲音乾澀,帶著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沉重。
“至於投奔冒頓,前往西域?”
“哼,他隻會把我們犬戎的勇士當作衝在最前麵的炮灰,去填漢人的城牆溝壑。”
“他所謂的‘草原共主’,隻在乎他自己的霸業,何曾真正在乎過其他部落的死活?”
“這次攻城,他損失了什麼?不過是一些仆從部落的戰士。而我們呢?我們失去的是命根子一樣的草場!”
呼延格沉默,蒼老的眼神裡是深深的認同和無力感。
匈奴與犬戎的聯盟本就脆弱,維係在冒頓強大的武力和劫掠帶來的共同利益之上。
如今,漢人這“築城圈地”的釜底抽薪之計,讓劫掠變得代價高昂、收益銳減,共同利益的基礎正在崩塌。
那些被壓縮了生存空間的小部落,心思浮動,暗流洶湧。
“大王,那我們怎麼辦?”
另一位年輕氣盛的將領,也是白狼王的堂弟阿古達,忍不住開口,語氣焦躁難安。
“難道就眼睜睜看著族人餓死,看著我們的牧場被漢人一塊塊吃掉?要不,我們集結所有勇士,再衝一次平戎?就算死,也死得像個真正的草原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