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著深灰色布袍,身形瘦削,麵容清臒,眼神卻如同毒蛇般陰冷的老者,悄無聲息地踱步到垛口前。
正是劉盈身邊那位以“毒”聞名的謀士——蒯通。
蒯通居高臨下,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一寸寸掃過跪在城下的白狼王,仿佛要將他從裡到外看透。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穿透力。
“白狼王,棄族背盟,手下弑主求生,此其一罪也。”
“身為草原之狼,不思搏殺,反跪於漢家城下,搖尾乞憐,此其二罪也。”
“空口白牙,妄言機密,誰知是真是假?是否為冒頓苦肉之計,誘我軍出城?此其三罪也。”
蒯通每說一句,白狼王的臉色就蒼白一分,身體也微微顫抖。
阿古達更是氣得渾身發抖,幾次想抬頭怒斥,都被白狼王用眼神死死壓住。
跟在劉盈身邊之人,一定地位超然,何況此人所說,皆是人心最卑劣的方麵。
可知劉盈身邊不僅有仁人誌士,更不乏陰冷毒士!
“先生!”
白狼王的聲音帶著顫音,卻異常清晰,“我若有半句虛言,天誅地滅!族人儘絕!”
“我今日跪於此,非為求生,實為求死中之生!為我族中那些無法拿起刀槍的婦孺,求一條活路!”
白狼王眼中閃過一絲濃烈的痛苦和恨意,“冒頓單於視我犬戎如草芥,驅為炮灰,更以虛言蠱惑,分化我族,欲將我族生路斷絕!”
“是他先背棄了草原盟約!我今日所為,是自救,亦是為了複仇!”
蒯通嘴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完全沒有與漢軍眾人吹牛打屁的模樣,仿佛毒蛇吐信。
“複仇?好一個冠冕堂皇!”
“然,空口無憑。你說獻上冒頓虛實,如何證明?”
“你說為婦孺求活路,那些被你留在營中,或被冒頓收買、或被你拋棄的族人,他們的命,又值幾何?他們的婦孺,又當如何?”
蒯通這話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紮進白狼王心中最痛、最矛盾的地方。
他身體猛地一晃,幾乎跪立不住,眼中血絲密布,痛苦、愧疚、決絕交織。
是啊,營地裡那些沒跟他衝出來的族人,他們的婦孺也是犬戎的一部分!
“我……”
白狼王喉頭滾動,艱難地擠出聲音:“我無力保全所有組人,此乃畢生之痛!”
“若陛下能能擊潰冒頓單於,或許那些被裹挾的族人,尚有一線生機!”
“跟我衝出來的這些兄弟的家人,還有營中那些最無助的老弱……他們就在西邊三十裡外的鷹澗穀躲藏!陛下若不信,可派人去尋!”
白狼王此時明白,劉盈可不好忽悠,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投靠,該掌握在手中的人質,大漢皇帝從來都不嫌少。
白狼王猛地撕開自己早已破爛的前襟,露出精壯卻布滿新舊傷痕的胸膛,聲音嘶啞如裂帛。
“我在此立誓!所言機密,句句屬實!若陛下仍疑我誠意,可取項上人頭!”
“隻求陛下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給我犬戎留一條活路!”
犬戎之主最後的話語,已是帶著絕望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