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提拉句句看似在為劉盈辯解,強調皇帝沒有“克扣”之心,隻是“方法”不同。
但聽在這些功勳老臣耳中,卻格外刺耳。
“做生意”?“換方法”?
他們祖輩用命搏來的功勳和特權,在皇帝眼中,難道隻是一樁可以隨意調整方案的“買賣”嗎?
那種被輕視、被當作交易對象而非肱骨重臣的感覺,讓不少人心中騰起一股無名之火,臉色也沉了下來。
阿提拉將眾人的不悅儘收眼底,心中冷笑,麵上卻愈發顯得真誠而無辜。
他趁熱打鐵,又拋出了更具殺傷力的言論。
“而且,諸位叔伯細想!”
他作出一副循循善誘的姿態,“就連陛下的親兄弟,如齊王、趙王、代王,他們的封國說撤也就撤了;還有如樊噲、周勃將軍這等至親外戚,他們的封地不也早早交還朝廷了嗎?”
他攤了攤手,露出一副“理應如此”的表情:“連至親和外戚尚且如此,我等……說起來,終究算是‘外人’吧?陛下能依舊保留我等爵位,並提高俸祿,已是皇恩浩蕩,體現出莫大的信任與包容了。我等……實在應該對陛下感恩戴德才是,又豈能有半分怨懟之心呢?”
這番話,堪稱誅心!
他先將劉氏親王和頂級外戚拿出來作比,暗示“他們都被收了,收你們這些‘外人’更是理所應當”,無形中製造了一種身份上的隔閡與輕視感。
接著,他又用“感恩戴德”這四個字,將本應是君臣之間基於功勞和情分的賞賜,扭曲成了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恩賜”與“寬容”,要求他們必須感激涕零地接受。
酈商聽著女婿的話,眉頭越皺越緊。
他總覺得這話聽起來句句在理,都是在維護陛下,勸大家知足,可細細品味,字裡行間卻像是一根根細小的針,精準地刺在在場每一位功臣心中最敏感、最不舒服的地方。
他想出言糾正一下,卻又一時抓不住這話語中確切的錯處,隻覺得滿堂的氣氛,因女婿這番“通情達理”的言論,反而變得更加壓抑和暗流湧動。
阿提拉卻仿佛渾然不覺,他謙卑地低下頭,輕聲道:“晚輩胡言亂語,還請諸位叔伯切勿見怪。晚輩隻是覺得,陛下雄才大略,其所行必有深意,我等臣子,唯有體諒與遵從。”
他成功地扮演了一個“天真”而又“識大體”的晚輩角色,將所有挑撥的意圖,都隱藏在了對皇帝“英明”的絕對信任和對現狀“滿足”的表象之下。
——
酒宴繼續進行,但氣氛已然不同。酈商畢竟年事已高,精神不濟,中途便由仆人攙扶著離席稍作休息。
趁著酈商離席,宴會暫時進入自由交談的間隙,幾個心中鬱結難平、尤其是那幾位手握長安及周邊地區部分兵權的軍官侯爵,不約而同地圍攏到了阿提拉身邊。
他們覺得這個西域年輕人看問題似乎彆有角度,雖然話不中聽,但或許能說出些他們沒想到的東西。
“穆沙小友。”
一位掌管北軍某部的都尉壓低聲音,帶著一絲不甘問道,“你方才所言,雖不無道理。可這心裡頭,終究是意難平啊!難道就真的沒有兩全其美之法?既符合朝廷新政,又能……又能讓我等心裡踏實些?”
阿提拉看著眼前這幾雙充滿渴望與算計的眼睛,知道火候已到。
他故作謹慎地四下張望了一下,然後才用極低的聲音,仿佛是在分享一個自己偶然想到的、不成熟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