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夠真切的一夜。
石匠如陷五裡霧中。恍恍惚惚,他見到樓台盛景,醉人的香與鶯鶯笑語飄落。
美酒、美人、美食……她們披紗戴翠,目送秋波,手比暖冬的鵝毛雪更白淨細膩,比初春的草木更柔軟。
她們迎他,喂他,服侍他脫衣,沐浴,替他揉捏,替他擦身。
石匠隻覺得自己成了世間最迷糊、也最快樂的人。
他享受了所有,在酣暢淋漓後沉沉睡去。
醒來時,黃粱正熟。
華聚水舀出一碗,稀拉拉的米湯上浮著幾片菜葉。
石匠驚起,脫口問:“人呢?”
才說出來他就覺得不妥,臉騰地漲紅了,期期艾艾:“我……沒,沒彆的意思,我好像做了個……”
“沒有人。”聚水把碗塞進他手裡,坐在一邊,桌上攤開一幅新完成的畫。
線條寥寥,濃淡有秩,勾勒出一人風流倜儻、倚紅擁翠的一幕,四麵富麗堂皇,雲蒸霞蔚,正和石匠夢中的場景重疊。
石匠半晌沒挪開眼。是巧合?是他多心?
若有若無地,他還嗅到一縷腥味。
“你……你還畫這個?”
石匠愣怔著,終於看向聚水。
他鼓起長輩的威嚴:“從哪兒學來的?”
“在外麵。”聚水回答得很快,聲音很柔和,可是跟慣常的唯唯諾諾有點不一樣了。是什麼時候變的?
石匠想不明白,回過神,他覺得聚水說的話問題更大。
“外麵?你什麼時候去的外麵?”
聚水認真地想了想,才道:“從七歲開始,每一年我都會去外麵。”
石匠目瞪口呆。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夢裡。
“你是不是發燒了?”他放下碗,去探聚水的額頭,冰涼涼的,像新裁出的紙麵。
聚水搖搖頭。他撥開石匠的手,然後站起身,把乾了的畫卷起,收進腰間紙筒。
“你們能一直在村裡看見我,是因為我會留下‘畫影子’。”他垂下頭,掩住了眼裡一閃而過的失落,“你們誰都沒有發現,那隻是一幅畫。”
石匠欲言又止。過了好久,他含糊地應:“哦,難怪有時候覺得你不對勁呢。”
他順著聚水的言語,一時間也不知道是真信了,還是實在沒話找話。
“那你出去都做什麼?”
“也沒做什麼,就是到處走走,看見好看的就畫下來。”聚水忽然笑了笑,盯著石匠,“阿石叔覺得好看嗎?昨晚是不是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