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後,為他護法的林櫻見他調息的差不多了,問道。
“袁家都要殺你了,你還要和他們妥協?”
王玉樓無奈苦笑,反問了兩個問題。
“袁家是九勝真人的狗,九勝真人不發話,誰能動他們?
而且,不和袁正舉簽道契,我們真能活著回到滴水洞嗎?”
滴水洞說白了就是九勝真人和紅鯉真人的滴水洞,玉樓想插一手在滴水洞建立自己的事業,需要尊重這兩位大領導。
哪怕宮九勝真人是對手的恩主,也要尊重,這是小修士該有的本分。
喜歡把我命由我不由天掛在嘴邊的沙比,早就被修仙界的殘酷磨死了。
即便這種沙比生在大家族,大家族往往也隻會把他們按死在家裡。
以王氏為例,就會將其發配去養驢。
當初王玉安隻是因為年幼稍微跳脫了點,差點就被王榮遠調回家族。
仙盟的小米確實養沙比,但也不養‘我命由我不由天’型的。
遙遠的天是虛幻的,梧南這塊地界,大修士們的就是天,也確實能決定太多太多東西。
“我估計這件事不會輕易了結,玉樓,你和袁家的矛盾激化到這種地步,總要有個結果和交代,不然,袁道深那條瘋狗還會繼續咬你。”林櫻提醒道。
“有可能,袁家如此行事,早已經過了界,宮九勝真人的態度如何還是兩說。
可袁道深總歸是他的弟子,仗著身份,再坑我一把是可能的。
但.師姐,你我都是滴水洞弟子,麻煩就麻煩在這裡,享受了宗門帶來的便利,就要承受宗門的麻煩。”
權力和義務、責任是相對應的,王玉樓背後有王氏庇護、有紅鯉器重、有傳說中的莽象做靠山,他拿到了很多利益。
但他畢竟是滴水洞弟子,袁道深如果想對付他,可用的手段很多很多。
“那怎麼辦?”
林櫻也有些頭疼,郎君是如意郎君,就是太過奪目,成為了彆人的眼中釘。
抬頭看向滴水洞的方向,玉樓帶著幾分擔憂、幾分豪情、幾分氣魄的開口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袁家搞的過分了,我也可以反過來提要求,無非是繼續鬥。
師姐,天地間的資源雖近乎於無限,但在一個短暫的時間尺度下,資源的總量卻是有限的。
壽元是修士修行的基礎之一,同樣的稟賦和壽元,能走多遠隻看修士獲取資源的多少。
所以,鬥爭才是永恒的主題,哪怕仙盟的規則限製了鬥爭的烈度,也不意味著鬥爭不存在了。
在我眼中,袁道深的刁難甚至不算可惡,隻是我前進路上必然經曆的一個過程。
未來還會有更多的敵人等著我,如果連袁道深的刁難與陰謀都擋不住,何談攀登呢?”
這是玉樓對修行的理解,至少也是一部分,林櫻聽得眼放異彩。
隨著和王玉樓的關係越來越近,她也在漸漸接近,接近那被王玉樓一層又一層的藏起來,真正的王玉樓。
這一刻,從玉樓的身上,她看到的不是練氣五層的王玉樓,而是擁有不輸於任何大修士的氣魄的王玉樓。
怎麼說呢,這是一種她期待中的,自己的道侶該有的樣子。
唯一不真實的點在於,王玉樓太優秀了。
沉穩內斂、心如潭淵,但該張狂的時候又張狂的厲害,林櫻總會時不時的有種看不透他的感受。
“玉樓,你知道為什麼袁家要對付你嗎?”
林櫻忽然問道,玉樓驚訝的看向自己的道侶。
師姐側頭,躲過了他的視線,解釋了起來。
“孟堯老祖和我說,妙峰山的李海平掌門成為了紫府,妙峰山有了四位紫府。
未來,滴水洞應該也會推出一位紫府,從而和妙峰山繼續並列而存。
巧合的是,祖師要證金丹了,你在這個時間節點入滴水洞,怎麼看都像祖師的卡位之棋子。
所以.”
後麵的話林櫻沒說,王玉樓自然明白。
他微微搖頭,笑道。
“我不是什麼祖師的棋子,當初,是旦日.”
他忽然停住了。
旦日,莽象的徒弟,親自推薦玉樓修滴水洞的溯脈癸水氣。
百麗軒,莽象走狗黃秋生家族所開的百寶坊中的鋪子。
滴水洞,莽象一脈未曾涉足的地方。
全對上了!
紅鯉為什麼器重他?
也有答案了!
見王玉樓發愣,林櫻沒有說話,隻是托著香腮默默看著情郎。
玉樓在想,家族為他設計的道路,入仙盟而築基以求紫府之機的道路,還要不要繼續走?
大修士的想法就像天空中縹緲的雲,看不透,摸不著,王玉樓暫時還想不明白。
——
袁道深自然是沒瘋的,但聽完袁正舉的彙報後,也和瘋了沒多少區彆。
“你說王玉樓有真人賜的秘寶,飛起來比你駕馭神通還快?”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問同一個問題了,
正舉長老理解叔祖的驚惶,因而乖巧又恐懼的回道。
“是,那秘寶催動後,他整個人化作雷光,在空中激射而飛。
便是我全力催動神通,也沒追上,甚至距離還越拉越遠。”
袁道深也是怕了,他恨道。
“這種東西肯定難以長久維持,你繼續追便是,為什麼不追?”
廢物,你要是追下去說不定就追上了!
“他飛行的方向是最近的一個築基家族族地,那家族也有多名築基,族地中大概率有築基坐鎮。
而且,我帶著劫修飛,速度快不上去,不帶劫修飛,追上去也不能動手。”
袁正舉說的不完全是假話,算是三真七假,因為玉樓當時遁逃時,確實是以最近的築基仙族族地為目的地。
仙盟一元化領導的好處就出來了,隻要大家都是仙盟體係中的人,王玉樓自然可以輕易的借到支援。
哪怕人家不想惹麻煩,王玉樓到彆人家族地邊求援一事,也可以在他死後,成為派係、陣營長輩調查真相的重要線索!
“.罷了!”
袁道深痛苦的長歎一聲,道。
“我去拜見師尊,不用擔心,事情還不算麻煩。”
這位派係領袖在自己對王玉樓的第二次陰謀又失敗後,繼續選擇強撐架子。
架子,不能倒,倒了,人心也就散了。
這一點,哪怕是麵對自家人也一樣。
世界上不存在什麼因為血脈相近而無腦服從的好事,一個領袖人物,一個亦正亦邪,不,或者說‘反派領袖’,也是要做好領袖的姿態的。
正舉,你彆慌,天塌下來,我們袁家還有九勝真人的支持!
“正舉明白!”袁正舉恭聲回答。
不過,他想的卻是王玉樓的話。
九勝真人對這些事的態度又是如何呢?——
宮九勝,滴水洞的三位紫府之一,還是三人中隱隱的第一人。
這一點,從其手下走狗袁家壓著濁家打就能看出來。
不過想見到這位真人卻很難,袁道深的靈舟直接從滴水天落下,先入水,而後入地,最後在滴水洞地底的最深處,來到了九勝真人的閉關之處。
地洞內的四壁上鑲嵌著不少永明燈石,照的裡麵亮堂堂的。
在一處凸起的石壁前,袁道深跪了許久,他的師尊終於出現了。
石壁上,一個岩石組成的人走了下來。
它先是走到袁道深麵前,而後猛地踹了袁道深一腳,直接把老袁踹進了對麵的岩壁裡。
根本不帶留手的,主打一手猛踹之下出孝徒。
九勝真人化作的石人罵道。
“惹出禍事了,你知道來找我了?
讓我給你擦屁股嗎?
收你這個徒弟,做師父的反而要給你辦事,廢物!
道深,你說,我收你的意義在哪?”
默默從牆上跳下來,袁道深又跪在石人麵前磕頭。
他也不解釋,隻是磕頭。
許久後,九勝真人不耐道。
“說!”
我擦!
我給你這個好徒弟擦!
真人很厲害,但做不到一言而決,一句話就找出一堆好用的新狗。
青蕊仙尊能做到,但他宮九勝還不是仙尊。
袁道深剛剛一直跪著,不斷磕頭,是忠心的表現嗎?
不是的,袁道深心中沒有一絲對宮九勝的恭敬。
他是在搞利益訛詐,逼宮九勝幫他!
沒了袁家,滴水洞當然還有一堆築基眼巴巴的等著宮九勝臨幸,但那些蟲豸能鬥得過紅鯉門下的濁陰生?
就是石頭腦袋也能想明白,包不可能的。
宮家當然不缺人,但那些宮家人多數沒有經曆過真正的大磨礪,撐不住激烈的鬥爭格局。
如果說宮九勝是無可置疑的強,他當然可以不鳥袁道深,但現在,他還做不到。
玉樓向袁家妥協,是因為玉樓怕。
宮九勝向袁家妥協,是因為九勝真人太過理智。
“七年前
所以,我就想,必須儘快除掉這顆莽象的棋子。
這對師尊您而言,也是好事。
其中的罵名與因果,我來擔。
做徒弟的,就應該為師尊您全心全意的考慮,這是道深的本分。”
壓著心中的怒火,宮九勝罵道。
“我讓鐵岩提醒你不要動他。
你現在說,搞他是為了我。
道深,你長進了,我看你應該做師尊,我來做你徒弟!”
袁道深絲毫不慌,伺候九勝真人這麼多年,他明白九勝真人的套路。
相比於不知道藏著多少暗手的王玉樓,其實,看似恐怖且不斷辱罵他的九勝真人,反而更好搞定些。
因為,宮九勝隻講利益,隻看利益,隻在乎利益。
隻要袁氏,隻要袁道深還能為宮九勝帶來利益,且帶來的利益能高出宮九勝付出的成本,九勝真人就願意當儘心儘責的好師尊。
“師尊,說這些都晚了,現在的情況是.”
道深長老彙報起了最新進度,然而,卻沒有等來師尊的回複。
宮九勝是真的想宰了這位逆徒。
你不就是貪宗門未來的紫府之機,怕王玉樓和你們袁家搶麼?
還說全心全意為我,還說徒弟的本分,還說罵名和因果你來擔。
你既然要擔,為什麼還要來見我?
惡心!
但九勝真人又不是蠢物,自然知道尺度,他淡定的給出了指導意見。
“沒有動手就不是大事,口風嚴一些即可,不要和上次一樣硬頂,再讓紅鯉跳出來敲詐你們十萬枚靈石。”
想到那十萬枚靈石,袁道深就有些肉痛,他開始哭訴起了紅鯉得偏心,並在十幾句話內強調了三次紅鯉忽然就來了,來的還很快。
“夠了,我現在到了修行的關鍵階段,很多時候沒法出麵,鐵岩去就是我去。
說到底,你的手段但凡沒那麼可笑,也不至於被紅鯉拿捏。
練氣四層殺害滴水洞第一築基道深,你自己覺得這種罪名如何?”
袁道深不說話了,他當時也沒想到濁陰生會那麼堅定的為王玉樓撐腰。
說白了,還是低估了王玉樓的影響力。
他沒意識到,這背後的邏輯其實在於,濁陰生也看到了王玉樓是莽象棋子的可能性。
不過袁道深麵對這種可能性,選的是打壓。
濁陰生自知濁家在自己倒下後,可能會消沉很長時間,因而選擇了拉攏。
矛盾的對立統一就是這麼可怕。
凡是對立的,將會在某些時刻與局部上呈現統一性。
凡是統一的,必然在某些維度上呈現對立性。
袁家的強大塑造了如今的袁道深,那因實力而膨脹的野心,帶著他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濁家的相對弱勢,在以往給了濁陰生很大心理壓力,反而幫他獲得了更平和的心態,拿到了‘可能是莽象棋子的王玉樓’的支持。
“師尊的教誨道深記住了,當時實在是有些氣急。
隻是師尊,我們對王玉樓,就不在乾涉了嗎?”
他問的是‘真就看著莽象布局卡位,搶滴水洞的紫府之機’嗎?
宮九勝笑了笑,反問道。
“你又成不了紫府,想那麼多沒有用,後人自有後人的緣法。
道深,放下執念吧,梧南的紫府家族多了,又有哪家輕易出第二位紫府了?
說到底,沒什麼是必然的,也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紫府之機,可遇不可求,執念太深,不是好事。”
這番勸誡走心了,但不是因為師徒之情,而是宮九勝不想看自己的好狗就這麼廢了。
養狗是件麻煩事,合適的狗不好找。
袁道深兩次對王玉樓出手,都是因為執念。
可第一次出手失敗後,宮鐵岩提醒,紅鯉敲打,他理應清醒才對。
第二次出手,就說明他執念已深。
如果不及時醒悟,未來估計還會有第三次出手,到那時,哪怕宮九勝想要保這條狗,也不一定能保下來。
“沒什麼是必然的.師尊,您是說?”
袁道深聽懂了九勝真人的勸誡,但他不在意。
執念就執念吧,怕什麼,他又不是真沙比。
對王玉樓兩次陰謀都折戟沉沙,不是因為袁道深菜,而是王氏太穩健、太重視王玉樓,王玉樓藏的也深。
道深長老的水平還是有的,那個看似練氣四層意圖殺害滴水洞第一築基的帽子,如果不是紅鯉救場,真有機會順勢用宗門法度宰了王玉樓。
“我還說沒有什麼事不可能的,你怎麼就聽到了前麵一句?”
他的意思已經不能再明白了,袁道深又叩首幾次,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見他如此作態,宮九勝搖了搖頭,隻覺得有些可惜。
石人回到岩壁上,岩洞再次沉寂,九勝真人繼續修行了起來。
他現在,確實到了修行的關鍵階段。
——
幾日後,滴水洞天入口處,袁七正在心煩意亂的值班。
袁家的大動作他隱隱約約的感受到了,畢竟正舉長老一進一出後,伴隨的是很多和王玉樓同日出去的同門多日未歸。
這件事,目前還沒人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弟子外出晚歸太正常了,便是有幾人彙報遇上了劫修截殺也正常。
可令袁七想不到的是,真正的正主王玉樓卻在兩天前重新入了滴水洞。
那時,他遠遠的看到王玉樓摟著滴水洞知名洞花林櫻一同入了洞天,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袁七眼中的)。
袁七當即就想到了許多,比如——袁家可能又栽了個小跟頭。
和袁五不同,袁七有腦子,他這些天之所以心煩意亂,是擔心自己當初報信報錯了,未來可能會被族中長老遷怒。
不過,一道深綠色的流星在遠方的天際線上出現,打散了袁七心中的煩躁。
盯著深綠色的遁光研究了一會兒,袁七確信,這不是滴水洞眾長老們的遁光,滴水洞眾長老的遁光他大部分都認識,修木法的十幾人裡,沒人用這種遁光。
很快,流星便停在了洞天入口前。
一個相貌平平、中年模樣的築基坐在顆果核靈器上,笑著開口道。
“我乃王顯茂,紅燈照門下安北國王氏築基,我族弟子不日將於洞天成婚,因而前來。”
袁七不敢怠慢,壓下心中的不安,他殷勤的為這位王玉樓的築基長輩打開了洞天門戶,還貼心的指引起了河灣港在洞天內的方向。
見王顯茂入了洞天,袁七笑著的臉迅速陰沉了下來。
袁家,袁家,怎麼看起來有股風雨欲來的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