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了丘彌勒的到來,懸篆歎了口氣。
麻煩,麻煩,麻煩。
他看向映曦,似乎想看明白這姑娘到底在想什麼,又似乎隻是想好好看看這位周氏僅剩的獨苗。
“看來,你們兩個短時間內都走不了了,青蕊仙尊估計想拿周師弟之死發難,丘彌勒可不好應付。”
懸篆真人這話有意思,王玉樓聽出了好幾種不同的解讀方向,王顯茂亦然。
老族長咬了咬牙,上前半步,恭聲問道。
“真人打算讓玉樓去上戰場,可玉樓如今才剛剛築基,從功法到神通,都沒有修習,這.”
懸篆笑了,他一邊拿起件寶符向莽象傳音,一邊道。
“顯茂,築基修士修的再厲害也沒什麼用。
既然玉樓能被神光仙尊看中,說明他還是有些稟賦的,早點到兩宗大戰中有所曆練,未來,也好承擔重任。
倒是你,我們這一脈打算再造十名紫府,景怡是一個,映曦是一個,你其實也有機會,有沒有想過再到宗門任職?”
此刻,堂內安靜的針落可聞。
王氏千年來是莽象一脈的附庸,但實際的直接領導是懸篆,包括王景怡在內的三位王氏紅燈照真傳,都是拜入懸篆門下的。
所以,懸篆絲毫沒把王顯茂和王玉樓當外人,什麼話都敢直接說。
第一,彆扯功法和神通了,沒用,兩宗大戰裡,巔峰築基也不過耗材。
第二,王玉樓能被神光看中,說明還行,有承擔重任的樣子——什麼是重任?很可能是紫府的機會。
第三,祖師這波就是要玩大的,打算直接拉十名嫡係新紫府出來,景怡老祖的紫府大餅居然是真的,就連周映曦都能補一個紫府位置,而王顯茂也有機會。
曾經,麵對莽象祖師的恩情大增發,王氏被盤剝的嗷嗷叫,王顯茂甚至難過的在暗地裡掉小珍珠。
現在,得了懸篆的驚天消息,王顯茂隻覺得腦子暈暈的。
王玉樓的猜測再一次被證明了——從頭到尾都沒有名額限製,至少紫府階段沒有名額限製。
能不能成為紫府大修,隻看決心與實力,以及能否獲得相關的法門。
成為紫府大修不難,難的是在成為大修士後,如何在已經極其擁擠的仙盟內獲得自己的發展空間。
至於突破金丹莽象就是個例子,五議不過,自己硬上。
真正敢向那天地至高層級發起衝鋒的修者,怎麼可能被規則束縛呢?
神光不講規矩,莽象也不講規矩,這一點上,他們都一樣。
“這真人,祖師是打算做什麼,為何忽然”
腦子雖然暈,但王顯茂不傻,這種所謂的好機會,就和神光通過萬法源流樞賣的紫府法門一樣可疑。
神光的紫府法門是免費的,隻是要在紫府後還。
莽象又不是開善堂的,他更不需要什麼後輩傳承自己的法門,他的餅,價格一定也不低。
而且,如果王玉樓的資源決定大修數量論為真,莽象一脈多出這麼些紫府,就意味著祖師想要做些真正的大事。
比如,仙盟內戰,比如,新紅燈照。
這依然能找到既有的脈絡,如今借天蛇宗練兵,怎麼不是為仙盟內戰準備的呢?
王玉樓之前也猜測到了這點,神光和莽象都是仙盟中成道較晚的仙尊,他們的利益,必然被前麵的仙尊們限製的厲害,所以有搞到一起去的利益共識。
以這兩人聯手後的實力,是真有可能拔劍亂仙盟的。
寶符激發,遁入一片灰色的天地,堂內微微一暗,又隨著灰色天地的消失而亮堂了起來。
“很多事沒法和你們說,相信師尊的安排即可,師尊修行萬載有餘,他的判斷很少出錯。”
懸篆簡單解釋了一句,又看向映曦和玉樓。
“映曦,周師弟的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樣,師尊和我還真沒想到神光會這麼做。
隻是神光做了後,我們必須暫時忍,所以,為師會扶持你晉升紫府,算是補上周氏缺一位紫府的空缺。”
懸篆這話有點假,在王玉樓看來有點假。
照懸篆剛剛問自己是否要就任光明宗掌門的意思而言,他似乎對讓自己去神光門下做事沒有什麼意見,隻要自己同意,他就放人。
從這種合作的緊密度上看,說多少遍神光仙尊和莽象祖師沒聯手坑老周,周映曦也不會信。
“映曦不敢對師祖有不敬的想法,隻是師尊,玉樓如今依然算紅燈照真傳嗎?”
滿意得笑了笑,懸篆真人篤定道。
“當然算,周師弟雖死,但玉樓的真傳之位不至於被撤。
丘彌勒是帶著青蕊仙尊的命令來的,八成要折騰好大一通,正是因為師尊被神光坑了,你們才不能在青蕊派人來的情況下離開——不能授人以柄。
不過我既然來了,你們也不用在李海闊處躲了,回去休息吧。”
怎麼說呢,哪怕王玉樓心中對莽象的評價早已成為了‘純畜生’,但此時,麵對如此態度的懸篆真人,他總歸還是有了幾分安全感。
修仙大舞台,太複雜了,利益關係、派係的傳承發展關係、多年來追隨的互信關係、被莽象當棋子的傀儡關係,這些全纏繞在一塊,根本分不清。
見三人離開,李海闊也出現在了懸篆身側,他有些小心的行禮道。
“懸篆師兄,海闊有禮了。”
海闊真人,妙峰山的天驕、前掌門,也是曾經在梧南赫赫有名的存在,類似於伏龍觀的安檸。
不過,安檸功敗垂成,落了個一團爛泥的下場。
李海闊魚躍龍門,成功晉升為了紫府。
隻是吧,這位海闊真人很人如其名,頭頂的那片海相當闊,是個少有的留著地中海發型的大修士。
正常而言,紫府後的大修士完全可以隨意改變形貌,都是小道,稍稍一學就會,大家都長得很體麵,至少不醜。
但李海闊這麼一整,整成個地中海,再配上他那畏畏縮縮的矮胖模樣、憨態可掬的大餅臉,就有極其意思了。
這位啊,和王玉樓類似,也是個裝沙比的天才!
王玉樓長得從來都不醜,但卻一向以最平平無奇的模樣示人,其中蘊含的目的,是一樣的。
“彆,我受不起,李海闊,海闊,哈,你這守關真人做的好啊,紅燈照拿一份,仙盟拿一份,神光那裡再拿一份。
說起來,我都有些羨慕你了,要不咱倆換換位置,讓我來做你這個西海守關真人,你去替我辦師尊交給我的事情,如何?”
還是那個邏輯,當你裝沙比的時候,你最好是真有實力。
金山麵對青蕊時,能通過裝慘裝可憐拒了青蕊的威逼,是因為他夠強。
李海平在懸篆麵前裝豬哥,懸篆是真能把他當蠢豬訓的!
麵對懸篆的指責與嘲諷,李海平乖巧的像個四百歲的孩子,立的板板正正的。
等懸篆噴完了,他才小心翼翼的開口解釋了起來。
“懸篆師兄,你不知道啊,西海仙城的大陣忽然就崩潰消失了,所以事情才這麼難看。
除此之外,神光還買通了金山,那時候,三個妖王、龍虎真人都站在神光那邊,我剛剛成就紫府,連個法寶都沒,又能做什麼。
海平怕,但海平知道,自己的職位責任重大,所以才不得不委屈求全、忍辱負重、臥薪嘗膽、苟且偷生,隻為等您過來,和您第一時間通報西海仙城的消息!”
我的等待,都是為了大局,我的忍耐,都是為了大局。
李海平扯淡完了,懸篆也不惱火,單純對老李發火沒用,剛剛他也沒真生氣,全是恐嚇而已。
他隻是直視著老李,問道。
“神光忽然和我說,他要在西海建立光明宗,你在西海這麼久,聽說過這方麵的風聲嗎?”
李海平也是第一次知道這消息,神光要在西海建宗?
“光明宗、光明宗,他神光太厚顏無恥了,這種名字他也好意思起。
我看西海的天都是黑的,為什麼黑?全都是因為有神光在!”李海平罵道。
懸篆點了點頭,繼續問。
“繼續說啊,你知道其中的關竅嗎?”
見李海平麵露難色,懸篆的表情這才真正的開始不好看了起來。
“你是豬嗎?你在西海混了這麼久,神光要建宗的事情你都不知道?”
他可以理解和接受剛剛成為紫府的李海平,麵對神光背刺時的無能,但懸篆絕不接受愚蠢!
“是這樣的,師兄,我和縛蛟師兄在西海的事情,主要由九曲和那個叛徒牧春澤打理。
您也知道,牧春澤修為更高些,所以,其實就是他在打理,我平時也要修行,沒時間。
再說了,誰也沒想到神光是獨走的啊,我還以為是仙尊的意思呢”
其實,所有人都以為,周縛蛟之死是神光和莽象的共同的意思。
畢竟,周縛蛟以往和莽象確實有利益上的矛盾。
神光殺周縛蛟的目的,在牧春澤成為紫府後,也在局內人眼中清晰了。
“.”
如果眼神能殺人,懸篆的眼神現在已經把李海平給宰了。
“所以,你是想說,神光搞光明宗,我們一點消息都沒有,這就是你在西海這些年,兢兢業業做出來的結果?”
神光搞光明宗是件大事,不輸於周縛蛟被宰的大事,以神光的修為和勢力,光明宗會成為梧南第十一宗,會嚴重衝擊紅燈照在梧南西北部的發展格局。
所以,懸篆是真的需要好好調查一番的。
李海平不敢說是,他想了想,道。
“其實還有一個人可能知道情況。”
“誰?”
“王玉樓——這小子和神光的人走的很近,尤其是和神光的二弟子西海龍虎。”
廢話,我能不知道他和神光走的近麼?
今天就多餘找你問情況!
懸篆沒有說話,隻是揮手,示意李海平滾蛋。
守關真人府雖然是自己的,但懸篆的實力和金山比也不算差。
麵對這位資深紫府的壓力,老李和個乖寶寶一樣,委屈巴巴的離開了。
能怎麼辦呢,老周已經死了,他當然有責任,不配合懸篆,回頭是要被莽象打屁股的。
同樣是紫府,紫府和紫府之間的差距極大,如果硬要類比莽象和李海平的地位
怎麼說呢,可以把莽象視作實打實的金丹,除了不是金丹外,他和其他金丹仙尊沒有太大差異。
老李屬於那種,莽象在工作群裡發個消息,就必須第一時間搶著發收到的水平。
為什麼要搶?
因為,莽象仙尊隻會記住兩種人,第一個發收到的人,和沒發收到的人。
——
“老祖!連瀑在西海被人欺負慘了啊!”
終於見到了家長,丘連瀑當即就開始了告狀。
他抱著丘彌勒的大腿,哭的那叫一個傷心欲絕。
一腳把丘連瀑踢飛,看起來如同肉山一般的彌勒真人漂浮著坐到了一把特製的法寶椅子上。
那張寶椅足足有兩層樓那麼高,通體金紫色,鑲滿了數不清的寶石和寶珠,放在仙盟行走西海行轅的庭院中,畫風顯得格外的不對。
這件法寶的畫風類似於凡俗間土豪們喜歡的那種,整體的形象有些土,遠遠和仙氣飄飄無關。
“所有的仙盟行走都過來!”
丘彌勒沒有張口,他的聲音是從肚子中傳出去的。
在西海任職的仙盟行走們紛紛來到庭院中,麵對蓮花仙城派出的彌勒真人,這些仙盟內的核心嫡脈子弟們,乖巧的就像一群連哭都不會的小雞仔。
“去查,所有神光門下的走狗,但有任何違背仙盟律例之事,都要嚴辦。
你們不用怕查出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我這次來,就是得了仙尊法旨,來辦神光的走狗的!
有我在,西海的天,塌不下來!”
眾人麵對丘彌勒的命令,哪怕知道危險,也不敢拒絕,當即紛紛躬身領命——先答應,再摸魚就是了。
丘彌勒笑了笑,他能不懂這些小牛馬在想什麼?
他活了也有上萬年,什麼樣的人和事沒見過,那些小屁孩的眼睛才動一下,彌勒真人就已經知道他們心中憋著什麼味的壞屁了。
“十七名西海仙盟行走,有些多了。
裁撤冗員,是仙盟長久以來的大計。
青蕊仙尊強調過,要年年裁,多多裁。
此次對神光走狗的調查中,調查得力的人,我會向仙盟稟報,為他們請功。
調查最差的七人,就不用做仙盟行走了,仙盟不缺練氣期的行走!”
你們不乾,有的是人乾!
仙盟不缺練氣期的行走,說到底,在上位者的角度看,仙盟行走這類仙盟常規執法力量的設立,隻是為了充當仙盟穩定期內的內部保險絲而已。
選練氣修士做仙盟行走,唯一的原因就是練氣期的仙盟行走很容易死。
保險絲的宿命就是用來燒斷的,當練氣期的保險絲被燒斷時,他們的價值反而得到了充分的實現——仙盟可以通過保險絲熔斷地點和數量,察覺到問題所在和情況的變化。
這就和玩掃雷似得,這些練氣期的仙盟行走,在彌勒真人心中,與探雷的棋子沒有差彆。
死了就死了,死光了再調就是,不好用也可以換!
麵對真人如此的命令,仙盟行走們不敢怠慢,紛紛離開。
“丘連瀑,你走什麼,滾回來!”肉山一般的丘彌勒罵道。
丘連瀑當即在眾多同僚羨慕的眼神中,連滾帶爬的回到了自家老祖的身邊。
他心裡想的是,王玉樓其實也算神光走狗。
王玉樓結結實實的欺負了自己兩年,現在周縛蛟走了,自家老祖來了。
哼哼
就在丘連瀑暢想老祖來了,青天就有了時,彌勒真人直接罵道。
“你就是個廢物,有我做靠山,有仙盟行走的身份,還能被人欺負。
而且,在西海呆了這麼多年,連築基都沒有,你天天都在乾什麼?”
丘連瀑沒有感覺屈辱,隻覺得自家老祖果然是自家老祖,罵起來毫不留情,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
“老祖,您不知道,前兩年有一特殊案件
就這樣,我被王玉樓、郭邀月、陳養和聯手欺負了兩年,兩年間,愣是沒多少時間修行。
不然,我早就築基了,那些人還想把案子調查”
彌勒真人實在聽不下去了。
這不是純廢物嗎?
內鬥鬥不過,隻知道找我告狀,這樣的廢物,怎麼可能能扛起丘家的責任?
我丘彌勒的血脈後裔怎麼廢物成了這樣?
他壓著火,指著庭院中那些戰戰兢兢的築基期仙盟執事們,道。
“彆給自己的無能找借口了,你現在就帶人去抓郭邀月!
你們,跟著他一起去,把郭邀月抓過來打個半死,然後,就辦章衡!”
麵對丘彌勒這位蓮花仙城的真人,西海的仙盟執事們,其實也很抓馬——他們不聽蓮花仙城調遣啊。
如果說丘彌勒命令仙盟行走去做炮灰,仙盟行走沒法反抗。
那這些已經成為仙盟執事的存在,自然是有機會反抗的。
“真人,章衡是附城執法隊的.”
一位仙盟行走鼓起勇氣,試圖把這份明顯是跳火坑的苦差事給推了。
“砰!”
丘彌勒動都沒動,那為資深築基修為的仙盟執事就爆成了一團血霧。
“咕嘟~”
一陣齊刷刷的咽口水聲音在庭院中響起。
彌勒真人的鼻子輕輕一吸,那團炸開的血霧連帶那枚儲物手鐲,幾件靈器,那件死者穿在身上的法衣,就全入了他那比房子都大的肚子。
“還有人要反抗仙尊法旨嗎?”
丘彌勒舔了舔嘴唇,露出了一個殘忍的微笑,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說話。
彌勒真人用肚子說話時,反而正常些,當他開口說話,那低沉而又渾厚磅礴的聲音,就可怕了起來。
無形的威能在聲音的震蕩間傳遞,除了因丘彌勒刻意留手而不受影響的丘連瀑外,其他四名仙盟執事,都隻感到腦袋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