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樓在兩宗前線擔任紅燈照隱形總管,統領三線攻防時,他的所有信息就已經被傳的到處都是。
當他成為仙盟副盟主後,關於他的過往,更是真真假假的被仙盟之內數不清的修士傳播。
其中,還夾雜了不少野的不能再野的野史。
這背後的邏輯是,長生者們走到高位的情況下,或是還未長生的如陳養實想要走到高位的野心下,他們對於各種重要信息都有極強的主動收集意願。
對於王玉樓這位關鍵的變法執行者,他們的收集意願自然會更強。
而群仙台上的仙尊能通過觀察莽象證金丹的過程,推斷出王玉樓可能和滴水仙尊有一定的牽連,則是這種信息收集強度的一個側麵例證。
每一個上桌的人如此,王玉樓如此,太和水更如此。
作為仙盟內的第一強者,太和水的太和水宮疆域中,不知道埋了多少仙盟內外勢力的探子。
其弟子熊王爆洞天而還大天地,流星砸的湖州東南千瘡百孔,這樣的異動,差不多在兩日內就傳到了大天地所有金丹仙尊的耳中。
根本沒什麼秘密,就是盯著他研究呢,且研究力度,遠比研究王玉樓高的多。
——
蒼山之國,蒼山仙尊的地盤中。
金山會同窮海,正在拜謁仙尊的化身。
“仙尊,太和水尊把熊王逼得自爆洞天,可兩人戰鬥的地方,方圓七百裡範圍內的所有生靈都被太和水尊抹去。
因此,即便誰來了,也無法查明太和水尊和熊王,在最後階段因為什麼走到了這步。
未知難免引人遐想,結果現在人心惶惶,便是紫府也不安寧。
底下的人不知道此事的嚴重性,可您是知道的啊。
莽象成道背後的支持者之一就是太和水尊,莽象殺人時,也殺到了熊王頭上。
現在莽象變法開始,太和水尊就驟然對熊王出手,把事情鬨的如此大。
這些事就像一張龐大而又令人窒息的網,我們兩個實在擔憂的厲害。
仙尊,到了您出來主持些事情的時候了。”
金山低著頭,眼睛盯著地麵,說話的聲音還是那麼難聽,就像金石在摩擦似得。
在王玉樓的這位紫府巔峰‘老祖’麵前,是一顆丈許大小的明黃色寶石,散發著淡淡的明黃色光暈。
此為蒼山仙尊的化身。
方心虔認為修仙對那些還沒攀登到終點的人而言,就是場漫長的做狗遊戲,但他其實算錯了。
王玉樓不是某個具體的人的狗,而金山等仙盟直屬大修士,也不是都有主人的。
在相對的評價尺度上,家犬是修仙者中的幸運者,他們的日子至少還有奔頭,無依無靠單打獨鬥的存在們,反而是最膽戰心驚的。
太和水在湖州殺自家弟子,餘波稍稍傳導到仙城,就嚇得金山和窮海一起來拜見蒼山仙尊。
是他們喜歡做狗嗎?
不是的,顯然不是的。
“還不是時候,況且,水尊的家事,便是我,也管不了。
你們不用怕,莽象得道後,仙盟內的不少新紫府來聯係我,擔心成為莽象變法的代價。”
蒼山這裡說的‘新紫府’,是仙盟成立以後開紫府的存在們。
明黃色的光暈一閃一閃,蒼山仙尊當然知道紫府們在擔心什麼。
金山和窮海沒有足夠強的基本盤,作為仙盟直屬的大修士,他們怕仙盟亂,也怕自己在仙盟生亂的過程中成為代價。
可能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金山才會對王玉樓那麼坦誠,甚至做到了近乎於知無不言的地步。
至於說是什麼樣的代價?
難說~
很多話不能挑明,現實性的利益重要,同樣具有現實性的體麵也重要,且金山的暗示已經夠明顯了,蒼山也沒必要點破那些敏感的點。
作為仙盟的創始人,蒼山的修為和地位也高的很,他對真相的了解,自然是更高更深的。
“.其實,大可不必如此,你們多慮了。
莽象得道前,他就來見過我,變法的事情,是很久以前就定下的。
為什麼需要變法?
因為舊仙盟的體係快要維持不住了,莽象五議金丹而不過,把仙盟既有秩序的問題暴露無疑。
穩定大於一切,所以才要變法,變法是為了讓穩定更穩定。
穩定很重要,太和水宮看似被折騰了一番,但卻沒有受實質性的損失。
此事的影響,也不會進一步的擴大,你們放心即可。”
穩定,穩定,還是穩定。
滴水沒有說謊,占據天地生態位頂點的大修士們,最怕的是不利於自己的變化,最看重的是保持既有利益分配秩序的穩定。
太和水尊屠殺弟子如豬狗,但終究隻是太和水尊的‘家事’,不會更進一步的外擴。
也就是說,即便是太和水尊,也不會主動挑戰其他金丹仙尊們所共同維持的穩定秩序。
金山在思量蒼山仙尊的回答,倒是他身側的窮海主動開口問道。
“仙尊,若莽象仙尊的變法是早就定下的,那為什麼現在隻放一個王玉闕在前麵。
群仙台上是說鬥爭不上紫府,可王玉闕一個人,也推動不了變法啊.
其他的不算,紅燈照和天蛇宗到現在還沒死夠三成,這還是天蛇和莽象之間的‘戰爭’。
若其他宗門開始‘變法’,單靠王玉闕,恐怕很難推進下去。
拖延日久,又是生亂的動因,我們在仙城,看的清清楚楚,長水和王玉闕已經鬥上了。”
其實,他說的還是太和水尊的事情。
窮海是在提醒蒼山,太和水尊不可靠,莽象或許也不是真心想變法。
“哈哈哈,不用擔心,莽象該出麵的時候就會出麵的,變法事大,一步一步來才穩。
不過,我倒是很滿意王玉闕提出的那個凍結一百年的策略,先推薦後選拔的口子不能開。”
聽蒼山的意思,似乎變法還有什麼門道。
不過蒼山不主動說,金山和窮海自然不敢再叨擾,便告辭離開了蒼山之國。
——
就和西海不是海、群青原不是平原一樣,窮海真人的洞天內也沒有海。
窮海窮海,用火燒乾海,就是窮海。
隻有叫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尊號。
窮海真人修的法門很特殊,他是火法大修士,其洞天內,如無儘火域般充滿了死亡與毀滅。
洞天之上的重雲宮中,金山正和窮海對酌。
既是對酌,也是對談,兩人同為仙盟直屬的大修士,關係一般,但時常往來。
局勢發展到這步,自以為看得清的紫府們,各個提心吊膽,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膽戰心驚。
稍稍抱團,雖然不會增加在真正的可怕局麵到來時的生存率,但至少能起到一種心理安慰——或多或少吧。
“金山兄,你那得意孫婿這次出了手妙棋。
凍結人事任命一百年,可以在阻力最小的情況下,平順的實現革除冗員的變法目標。
沒想到連蒼山仙尊都認可他的這一提議。”
窮海年貌從外表看,也就三十來歲,有種強烈的精明感。
屬於誰見了他,都不會小瞧他的那種類型。
而其本身的性子也確實精於算計,敢於在仙盟內複雜的局麵中尋找機會。
正是有著這樣的性子,他才從西海來到仙盟的正中心奮鬥,尋找更進一步可能。
“窮海道友可彆這麼說,你一說妙手我就怕。
他上任之初,我親自提醒他,要穩著走,穩著變法。
今日你也聽到了——連蒼山仙尊看重的也都是穩定。
可他呢?
妙手?
臭手!
我隻希望他彆惹出禍事,把我也牽連進去就好。”
明明整張臉都是金鐵組成,偏偏在金山的抱怨下,金鐵般的臉龐都露出了無奈之色。
隻能說,王玉樓太有想法了。
金山的提醒,他思來想去,最後決定一點都不聽。
王玉樓堅信隻會聽人忽悠的存在,沒法在修仙界真正的走到最後。
事實上,他的這個想法完全沒錯。
但對金山而言,就太過無奈了些。
當初,群仙台上商議王玉樓的副盟主之位時,他就擔心王玉樓太能折騰,會牽連到自己。
所以即便金山投的是同意,心情依然不太美麗。
現在看,這種擔憂成真了.
金山想要成道,需要等下一個紛亂的大時代才有機會。
王玉樓在當下如何折騰,對於金山的根本利益而言,都是無益的——這和王玉樓不該聽金山的叮囑也對得上。
說到底,王玉樓還沒開紫府,他和金山的利益不完全一致。
“道友多慮了,仙尊話裡話外的意思,莽象仙尊變法隻是剛剛開始,王玉樓當下折騰出的動靜不算什麼。
隻是你有沒有想過,變法的根本目的究竟是什麼?”
變法的目的是為了修補舊仙盟的秩序,從而更好的保持穩定,這是蒼山仙尊給出的解釋。
可以說,這個解釋是符合圍繞變法產生的所有糾紛的。
從群仙台上變法派的誕生,到保守派和變法派的爭端,到莽象五議金丹皆敗,再到如今變法小將王玉闕和長水的矛盾,都符合這一解釋。
然而,窮海顯然沒有把這個合情合理的邏輯當真。
不然他也不會問金山變法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難道指望金山做複讀機嗎?
金山沉默良久,紫金色的瞳孔流露出凝重,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太和水尊把門下弟子熊王逼得自爆洞天,不是小事,它直接踩中了仙盟紫府們那敏感的神經。
天地很大,但大修士數量太多太多,多到了擁擠的地步。
莽象為證金丹,需要大量的殺人,需要用門下多位紫府幫忙鎖定天地限製的份額。
那金丹仙尊們想再往上一步,又該如何做呢?
大量吃紫府,乃至於金丹們之間也互相吞噬。
作為新法的洞天法確實是個好法門,隻要資源夠,洞天就能不斷地生長。
洞天生長的夠大,修仙者的實力也會更強。
這套法門唯一的缺點,就是對大天地的損害太大,以至於雷劫漸漸地變為了幾年一次。
要知道,在幾萬年前,雷劫是五百年一次的
對於洞天法的大修士而言,互相吞噬是一條很好的路。
目前看,新法流傳八千多年,還未出現過仗著修為和實力吞噬他人洞天的事情。
即便是紫府,往洞天內一躲,就是金丹來了也不怕。
但這樣的事情,真的能永遠不變嗎?
金山是經曆過慧根修仙時代尾部的修士,他清楚,在當初那個萬法蓬勃的舊法年代,是個人都能有機會開紫府。
隻要找到適合自己的法門,任何人都能成為該法門上的天驕。
法本身是近乎於無限可能的,修仙者個體的偉力之強大,便是這無限可能極端化發展的具體案例。
所以,在足夠長得時間尺度上,洞天吞噬的方法,一定是會被創造出來的。
到那時.
“變法的目的,是為了仙盟的穩定,無論是太和水尊,還是蒼山仙尊,亦或是莽象仙尊。
這些仙尊,每一位都有著為仙盟眾修服務的大氣魄。
所以,我們支持變法即可,至於目的什麼的,哈,無論目的是什麼,我都相信是好的。”
金山的回答簡直狗屁不通,但如果把每一句都按相反的意思理解,就會發現他回答的很對。
變法絕對不是為了仙盟的穩定,上麵的仙尊在吃人上你爭我搶。
目的是什麼不重要,但上麵的人不吃虧,吃虧的一定就是下麵的倒黴蛋們。
窮海搖了搖頭,為金山倒了杯六品的月華仙露,道。
“道友,不用顧忌,我擔心的是,內戰隨時會爆發。
莽象變法殺三成,這件事屬於秘辛,為了怕下麵人發瘋,所以保密。
但在我看來,這種保密就是種特殊的欺騙手段,莽象或者說他的盟友們,連群仙台上的所有人一起騙。
殺三成的方式不是各個宗門自己殺,而是通過互相開戰,局部開戰的方式互相放血。
天蛇宗和紅燈照互相放了五十多年,被選做‘試點’為變法中大規模互相放血積累經驗。
可事實上,還有一條暗線,即內戰已經開始,保守派在緊鑼密鼓的準備,隻等合適的時機就以變法的名義開始打。”
金山感覺窮海有些杞人憂天了。
真到了打內戰的時候,他們這些仙盟直屬的大修士,就是後娘養的,一點話語權都沒,隻能做炮灰。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保守派可能要唱著變法打內戰。
隨他們去吧,我們沒能力螳臂當車。
而且,我不認為內戰會爆發,莽象仙尊為了得道,絕對給出了巨大的代價。
這個代價有兩種路徑,一種是各個頂級勢力需要建立某種共識,即不搶奪其他勢力內準金丹修士的道果。
另一種,則是莽象還沒支付代價,若為此,則仙盟內戰必不可能爆發——以蒼山仙尊為例,他支持王玉闕做副盟主,說明其盯著莽象仙尊呢。
保守派的那些仙尊,吃的滿嘴流油,怎麼可能主動打破有利於自己的秩序。
仙盟先亂,就會在大天地內頂級勢力的博弈中天然的處於下風。”
修仙也是修真,複雜的真相藏在重重的迷霧之下。
被滴水開過天眼的王玉樓看不清,在仙盟的中心長期活動的金山和窮海也看不清。
可能,莽象和他的盟友們,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下麵的人看清吧。
畢竟,如果誰都能看懂金丹仙尊們的遊戲,那金丹仙尊們也太沒含金量了。
按照‘先有大修士的氣魄,而後才能成為大修士,在實力上匹配強大的大修士內核’的邏輯,多數紫府看不懂局勢,反而是正常的。
——
“你是說,王玉安來了?”
聽到白露帶來的消息,王玉樓愣住了。
王玉安來了.
他不該來,他萬萬不該來才對。
不是小王成了副盟主,就忘了好兄弟,而是他坐的副盟主之位就是火山口。
局勢複雜的能把金山和窮海嚇得瑟瑟發抖,更遑論築基巔峰的王玉樓?
內有長水真人,外有數不清的反對變法的仙盟修士和地方宗門,上有一百多位難伺候的金丹仙尊,下有一萬萬野心勃勃的修仙者。
仙盟副盟主還不是盟主,可以說,抽離王玉樓拿到的福利待遇,他所坐的位置,差不多是天底下最難坐的位置。
單單湖州天地擴張千五百裡的事情,就是個大麻煩。
大天地擴張,對大天地是好事,對普通修士也是好事。
但對王玉樓而言,這事兒就和天塌了差不多。
事情不複雜——熊王已死,但不忘記惡心太和水。
在洞天自爆、還於大天地的過程中,熊王把自己的洞天扔到了湖州東部的金穀園與東南部的太和水宮的交界處。
眾所周知,龍族大修士在大天地內是獨一份的勢力,各個頂級勢力的成員中,都有妖神級彆的龍族建立的地方勢力。
隻要是修龍法、龍脈、龍性的人修或妖,都能在修為有成後,就近找到可以加入的龍族勢力。
而仙盟之內,就有三位龍王開宗立派,分彆是,崇仙州仙龍崖仙龍王、湖州金穀園神尊、梧南州伏龍觀白須將軍。
其中,仙龍崖的仙龍王和金穀園神尊,都是還有一位龍族妖神盟友的上門勢力領袖。
太和水把弟子熊王欺負死了,但熊王死前來了手禍水北引,直接把自己的洞天炸在了仙盟上門、龍族勢力金穀園與太和水宮的交界處。
金穀園神尊沒想到還有這種好事,當即就想五五開,可太和水的便宜是隨便一個金丹仙尊能占的嗎?
你五五開,意思是和我平起平坐?
鬨呢?
太和水當然不會讓金穀園神尊占自己的便宜,金穀園神尊當然也不會輕易的認慫。
重點是,這倆都是保守派的大佬連群仙台上都決定不了這塊地的分屬。
這件事,已經鬨到了王玉樓麵前,甚至在緊迫性上,比變法還要重要。
變法嘛,莽象也沒來,小王已經把水攪得快沸騰了,不急。
可太和水尊和金穀園神王的矛盾,是真的急,很急的那種急。
想到這些麻煩事,王玉樓揉了揉額角,道。
“先安排他找個地方住下,明度的宅邸吧,我不方便見他。”
說到這裡,王玉樓從儲物袋中找出一枚八品的水玉,抬手以靈火煉化。
頃刻間,水玉便化作一張平滑纖長的玉簡。
而後,他以指為劍,操控著靈氣開始擬信。
‘我弟弟來了,帶他熟悉一下仙城,仙城勢力龐雜,好好與他交代一番,不要讓他被人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