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末,殘陽鋪街。
沈默拖著灌鉛的雙腿,皂靴碾得青石板沙沙響。
衣領鹽霜硌得脖頸發疼,他抹了把臉。沙礫混著汗漬刮得指腹生疼。
西市那幕還在眼前:劉龍的橫肉隨叫罵顫動,俞達的刀尖在賭館石階上刮出一串火星。
衙門裡,王捕快剛跨進門檻。
張鐵牛便大步迎上,腰間“捕快”木牌撞在腰帶扣上,發出清脆的“哐當”聲。
“頭兒!黑蛇幫在賭館掀了三張桌子,還打傷了兩個夥計!”
王捕快濃眉驟緊,目光沉得能滴出水。
“派弟兄們盯著,彆輕舉妄動。若他們敢去東街——”
他頓了頓,靴底碾過磚縫裡的槐葉。
“立刻通知沈默。”
暮色染紅“仁心堂”匾額時,沈默的皂靴碾過牆根蒼苔。
李雪踮腳擦匾的動作突然僵住,銅簪流蘇掃過他肩頭。
“默哥!黑蛇幫的人挨家砸門,見人就問‘姓王的在哪’!”
她慌忙從圍裙兜裡掏出個油紙包,硬塞進沈默手裡。
“我娘熬了茯苓餅,加了補氣血的當歸,你快吃!”
沈默指尖觸到油紙包的溫熱,抬頭看見她發梢沾著的蒼苔。
“又爬後牆了?你娘要是知道——”
李雪吐了吐舌頭。
“就去了一小會兒!不說這個,你可千萬彆——”
“放心,我心裡有數。”沈默打斷她。
“你快回去,彆讓王嬸擔心。”
廚房內,老槐樹的影子正爬過灶台。
沈默將青蒿與鐵砂“嘩啦”倒進陶罐,柴火“劈啪”竄起半人高的火苗,映得他麵色鐵青。
藥汁剛滾沸,他咬牙將雙臂紮進陶罐。灼熱如萬蟻噬膚,青筋在額角暴起如老槐樹根。
“牛哞呼吸法”運轉時,汗珠“滋滋”砸進藥汁。
他盯著陶罐中翻湧的氣泡,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手——同樣布滿老繭,卻再沒力氣為他熬藥。
第二次浸臂時,指節幾乎要把陶罐沿掐碎。
“爹,當年你被劫匪踹斷三根肋骨時,是不是也這麼疼?”
戌時的市街浸著燈籠光暈,逸香居的簷角水滴“嗒”地砸在沈默後頸。
茶館內茶香與喧鬨交織。
說書先生醒木一拍。
“上回書說到鐵麵捕快獨闖匪巢,今日且看——”
沈默縮在角落點了壺碧螺春,壓低聲音對小二說。
“尋個能淘到稀罕物的地兒。”
小二眼神驟亮又隱去,轉身時袖擺帶起茶香。
等待的每一刻都像鈍刀割肉。
沈默盯著杯中漸漸涼透的茶水,思緒飄到父親撫恤金被搶的雨夜。
突然,說書聲拔高。
“這位小哥麵色凝重,莫不是也有段江湖奇遇?”
滿堂目光聚來,沈默臉漲得通紅。
“罷了罷了,看小哥害羞!”先生搖頭晃腦。
“且聽我講個等信物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