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陽光穿過山核桃樹枝。在青石板上投下銅錢大的光斑。
光斑裡立著個駝背老者。灰布衫上沾著新鮮的鬆針,腰間牛皮藥囊浸著暗紅藥漬——正是王嬸常用來裝金瘡藥的款式。
“轉過來。”老頭的嗓子像曬透的絲瓜瓤,帶著山林裡的黴味。
沈默慢慢扭過身,瞧見對方左眼蒙著塊繡艾草的布帕,右眼渾濁得像裹了層蜜蠟,可一瞟向錢貴的屍體,眼神立馬亮得瘮人。
\"咽喉三穴連刺...素心針的梅花紋,十七年了,總算讓我在活人身上見著了。\"
沈默剛要摸腰間的藥囊,老頭枯枝似的手指“唰”地戳中他手腕麻筋。“素手醫仙跟你啥關係?”
蟬鳴聲突然刺耳得要命,日頭曬得眼皮生疼。沈默想喊救命,喉嚨卻像被塞了團棉花。暈過去前,恍惚又聞到了王嬸身上那股艾草香。
等他醒轉時,掌心正硌著塊帶鬆針的青石板。
暮色從山核桃樹枝椏間漏下來,在肩頭染出斑駁的金箔紋——這裡正是上午與錢貴交手的山坳,此刻卻靜得能聽見螞蟻爬過腐葉的沙沙聲。
右腕麻脹未消,撐著帶鬆針的青石板起身。
忽然看見不遠處的野艾叢被壓倒一片,淡綠色的汁液滲進泥土——像極了王嬸竹籃裡裝的那種山陰野艾。
她們離開時走的是哪條路?會不會在鷹嘴崖的老槐樹下暫避?
懷著對王嬸和李雪的擔心踉蹌著往家走。
每一步都似踩在棉花上,虛浮無力。傷口處的疼痛一陣陣地抽著。
腐毒讓指尖微微顫抖,連暮色中的月光都晃得眼睛生疼。
路過山澗時,溪水聲裡忽然混進一絲若有若無的艾草香。
他猛地駐足,卻隻看見自己映在水麵上的蒼白臉——那氣味或許是從懷裡藥囊漏出的,李雪新縫的青牛刺繡還帶著體溫,針腳在暮色裡泛著淺灰的光。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藥囊繩結,推開了家門。
他將銀票和秘籍藏進床底暗格。——那是父親生前藏匿重要物件的地方。
王嬸給的木盒泛著藥香,他卻先摸向懷裡。李雪塞的藥囊還帶著體溫,青牛刺繡的尾巴硌著掌心,像被牛虻輕咬。
解開繩結,赤烏護心丹的黝黑光澤映著月光。
他指尖劃過丹身紋路,想起李雪說“赤焰草要在雪頂開三朵花才夠火候”時,那雙亮晶晶的眼睛。
木盒打開,“九轉素心丸”的溫潤幽光映出他蒼白的臉。
丹藥入喉的瞬間,先是一陣清泉漫過舌尖的清涼。
緊接著暖流如活物般鑽進經脈。
原本被腐毒啃噬的劇痛驟然舒緩,潛藏的毒素如同春雪遇暖陽,“滋滋”化作黑褐色濁氣。
“噗——”
第一聲臭屁驚得房梁灰塵簌簌而落。
三花貓從供桌跳起來,尾巴炸成雞毛撣子,胡須都氣成了八字。
“噗噗——”
接連兩聲震得窗紙輕顫。
貓兒“喵嗚”怪叫著竄上房梁,炸毛的尾巴掃落半盞油燈,火苗在青磚地上撲騰。
“去去去!”
沈默揮揮手,卻被貓兒豎起的尾巴甩了一臉灰。
待毒素吐儘,他癱倒在床上,渾身像被抽去了骨頭。
意識模糊前,手指還緊緊勾著藥囊繩結,恍惚間,李雪繡的青牛仿佛活了過來,正甩著尾巴嘲笑他的狼狽。
不知睡了多久,窗欞漸漸染上魚肚白。
沈默在晨光中悠悠轉醒,丹田處氣血翻湧如江濤。
他撐起身子,渾身酸脹得如同被人痛打了一頓。
瞥見枕邊的木盒,突然想起李雪說過這木盒裡另有玄機。
摸索著打開夾層,果然發現一張字條。
——是李雪歪扭的字跡:“彆省著,我娘說你底子差得很!”
“這丫頭……”沈默笑著把靈犀益氣丹丟進嘴裡。
瞬間耳後青牛刺青發燙,熱流直衝頭頂。他猛地站起來,連院外槐樹葉背麵的蟲洞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丹藥可以啊”
沈默握緊拳頭,指節發出輕響。
想到僅剩的丹藥,他立刻用炭灰混著草藥塗臉。
套上補丁摞補丁的粗布衫,扮作麵容滄桑的中年漢子,直奔西市濟世堂。
濟世堂內藥香混著人潮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