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九,午時五刻。
暖陽如金瀑傾灑,南場碼頭披滿碎金,往來船隻與行人皆染鎏光。
江麵波光裡銀鱗魚躍,官船駛過攪起漩渦,卻掩不住船底滲出的桐油混著魚腥,熏得人喉間發緊。
周縣令身著規整官服,寬大的衣袂在江風中獵獵作響。
身旁,張縣丞等一眾官員畢恭畢敬地站著,目光皆聚焦在停靠碼頭的官船上。
黃同知身姿筆挺,立於船頭,向岸邊拱手作彆。
“章師爺,此番黃同知返程,呈上去的文書切不可有絲毫差池。”周縣令眼角餘光瞥見匆匆趕來的章師爺,不動聲色地壓低聲音叮囑道。
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向官船底部吃水線處——那裡疑似暗藏裝載五萬兩財物的夾層,眼神中瞬間閃過一絲關切與緊張。“另外,黑風山與楊府案的後續卷宗,還得辛苦你梳理一番。”
章師爺心領神會,微微點頭,從袖中掏出早已備好的文書呈上,恭敬說道:“大人放心,文書都依您的意思擬好了,該避諱之處,一處都沒落下,隻是這……”
“好了,我心中有數。”周縣令抬手打斷章師爺的話,目光再次迅速掃過官船,而後扯著嗓子高聲喊道:“黃大人此去府城,願一路順遂,平安無憂!”
黃同知嘴角含笑,目光與周縣令短暫交彙,雙手隨意抱拳,手臂微微抬起,簡潔地點頭示意,仿佛在無聲傳達“這邊的事我自會妥當處理”,儘顯一派從容氣度。
船家一聲粗獷的吆喝,粗壯的船槳奮力劃開水麵,官船緩緩駛離碼頭。
龍江府城的旗幟在風中烈烈舞動,朝著南方漸行漸遠。
周縣令凝視著那遠去的船影,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旁人難以察覺的笑意。
恰在此時,一名衙役跑得氣喘籲籲,腳步踉蹌,險些一頭栽倒在周縣令腳邊,帶著驚恐與焦急的顫音喊道:“大人!出大事了!青石村全村上下,竟無一人幸免於難,全都慘遭毒手!”
緊跟衙役身後的,是兩名獵戶模樣的人,他們神色慌張,衣服上還沾著草葉與泥土,身形畏畏縮縮。
周縣令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舊傷處像是被重錘猛擊,突突直跳。
他猛地攥緊玉佩,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怒聲喝道:“趙捕頭!即刻召集人手,火速前往青石村,徹查此事,一根草、一絲線索都不許放過!”
趙捕頭神色一凜,抱拳高聲應道:“卑職遵命!”
旋即轉頭,衝著孫海峰怒目一瞪,喝道:“還愣著乾什麼?麻溜地召集人手,趕緊出發!”說話間,朝獵戶招了招手,示意他們跟上。
日影西斜,未時三刻,毒日高懸,連青石板都似要被烙出油花。
沈默迎來難得的休假期,待在滿是生活痕跡的小院裡。
院裡老槐樹抖落枯葉,鋪滿地麵。
一旁老井見證歲月變遷,木桌上雜物淩亂堆放,散發著煙火氣。
沈默從老井打了桶水,灑在小院內滾燙的黃土地上。
水汽裹挾著土腥味剛騰起,他便抄起掃帚清掃。
即便如此,掃帚過處,仍有塵土揚起。
沒多會兒,沈默就累得大汗淋漓,煩躁地將掃帚一扔,嘟囔道:“這天熱得像下火,簡直比在演武場摸爬滾打還遭罪!”
目光一轉,落在桌上沈雲鶴臨走時贈送的玉佩上。
這玉佩質地溫潤,雕工精湛,玉身紋理間仿若有縹緲雲霧流動。
“這沈雲鶴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沈默伸手抓起玉佩,在手裡拋上拋下,“身為江州沈氏嫡係三公子,放著舒坦日子不過,來找我這個小捕快套近乎,難不成我腦門刻著送寶童子?”
回想起沈雲鶴將玉佩交給他時的場景,沈雲鶴目光誠摯,言辭懇切,還特彆囑咐他回主家時,隻要把這玉佩出示給門房,就能馬上聯係到自己。
沈雲鶴當時欲言又止,那表情,跟偷藏了私房錢被發現似的。
江州沈氏勢力龐大,該不會是想拉我當“壯丁”,卷入他們的紛爭吧?
沈默越想越覺得離譜,差點笑出聲,但旋即又警惕起來。
我得想個法子,既能不惹上麻煩,又能探探他的底。
沈默握緊玉佩,將其貼身藏好,“既然休假,就專心練拳,說不定哪天成了絕世高手,看誰還敢打我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