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縣令目光堅定,怒聲喝道:“不管是誰,敢在臨江興風作浪,絕不輕饒!定要揪出幕後之人,還臨江太平!”
夜幕低垂,臨江縣城陷入濃稠夜色。
遠處譙樓更夫的梆子聲節奏紊亂,晚風攜著街巷裡的脂粉與酒香,在石板路上肆意穿梭。
紅袖招的燈籠散發曖昧光暈,歌女淺吟低唱《三月楊柳青》,曲調在喧鬨中透出纏綿。
拾級而上至三樓儘頭“棲鳳軒”,朱漆門上鳳凰在燈影中栩栩如生。
挑起門簾,龍涎香撲麵而來,雕花拔步床上江錦紗帳輕舞,牆上《簪花仕女圖》裡女子眉眼沉靜。
牆角《墨竹圖》悄然移動,露出暗門,一股腐朽氣息洶湧湧出。
暗室內,黴味和鐵鏽味刺鼻。
牆上泛黃地圖布滿朱砂紅點,與楊府弓弩圖紙方位吻合。
昏黃燭光裡,楊豹渾身被汗水濕透,衣衫緊貼身體,不住顫抖。
虎皮椅處傳來冰冷氣場,燭火在那道身影臉上投下明暗陰影,麵容陰森。
“張震武!”一聲怒吼猛地響起,好似平地驚雷,震得牆上地圖簌簌作響,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這聲怒吼震落。
張震武“撲通”一聲跪地,膝蓋重重磕在青磚上,發出沉悶聲響,身子像風中殘葉般劇烈顫抖。
“大人,是我辦事不力,求大人給我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話音剛落,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滾落,在地麵暈開深色水痕,好似一朵朵墨花。
那道身影起身,黑袍仿若與黑暗融為一體,紋絲未動,可燭火卻齊刷刷矮了三寸。
腰間墜著的骷髏鈴鐺“叮”地一響,鈴鐺的鈴舌刻著杜九脖頸處同款赤蠍,張震武膝下的青磚竟瞬間裂出蛛網般的紋路——三年前原黑風山寨主就是被這鈴鐺聲震碎膝蓋骨的。
“帶杜九離開臨江,躲起來。敢走漏風聲,你生不如死!”
歌姬歌聲婉轉,張震武從暗室連滾帶爬逃出,躲在雕花床後,心臟狂跳。
樓下衙役舉著火把巡邏,燈籠上“臨江縣衙”四字冷幽幽的,映得他後背發涼。
好不容易等衙役走遠,他貓著腰從後窗翻出去,這後腰卡在窗欞進退不得,活似屠戶攤上掛著的半扇豬肉,急得直冒油汗。
繞到杜九藏身的民宅,木門“吱呀”開了條縫,杜九的刀尖先探出來,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看清是張震武後,杜九才把刀收回去,低聲斥道:“這麼慌慌張張,出什麼事了?”
閃進屋裡,黴味撲麵而來,杜九坐在破竹椅上,膝頭橫放半人高的長刀,刀鞘纏著陳年蛇皮,泛著暗紅光澤。
張震武湊過去,壓低聲音說:“出大事了!縣衙門口貼了公示,通緝我倆。大人讓咱們趕緊離開,晚了可就來不及了!”
杜九吐掉嘴角的草莖,拇指在刀鞘蛇皮上摩挲了幾下,沉思片刻後說道:“城門肯定早封了,碼頭估計也被他們盯得死死的,走水路?怕是不容易,水裡說不定也有埋伏。”
二人貼著牆根,如同兩隻偷腥的貓,小心翼翼地摸向南場碼頭。
月光被烏雲吞了大半,僅剩下些碎銀似的微光灑在青石板路上,給他們的逃亡之路增添了幾分陰森。
剛拐過蘆葦蕩,碼頭的燈火便刺破暮色。
百盞燈籠在木樁上搖晃,連成浮動的火鏈,將墨色水麵燙出裂痕,燈籠穗子在夜風中狂舞,抖落碎金般的光屑,與蘆葦深處的濃黑形成刺眼的撕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