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那人穿著洗得發白的灰布短打,腰間彆著草繩編的錢袋,草帽簷壓得極低,隻露出高挺的鼻梁;
右邊的漢子套著半舊的粗麻短衫,肩頭還打著補丁,手裡攥著根竹杖,乍一看像是進城賣柴的農夫。
“大熱天跑著來受罪。”
墨玄風扯了扯領口,喉結滾動時,脖頸處隱約露出半截暗紅紋身,燥熱的空氣讓他越發煩躁,“找個酒樓喝花酒不比這舒坦?馬嘶人喊的,耳朵都要起繭子。”
他身旁的攤位上,賣酸梅湯的老漢正扯著嗓子吆喝:“冰鎮酸梅湯嘞!喝一口透心涼,賽過活神仙!”,
幾個孩童圍著老漢蹦蹦跳跳,濺起陣陣塵土。
其中一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被同伴推搡著撞到攤位上,
酸梅湯晃出木桶,在地上洇出深色痕跡,惹得老漢跳腳直罵。
計雙無彎腰撿球時,寬大的灰布衣袖掃過身旁人的鞋麵,粗布草鞋與對方同樣破舊的布靴短暫相觸。
他轉動手中彩球,指腹摩挲著球麵上凸起的雲紋:“大事在即,萬事小心。”
他聲音壓得極低,混著馬嘶聲斷斷續續傳來,
“誰會盯著兩個看熱鬨的莊稼漢?”
彩球突然從計雙無掌心滾落,在兩人腳邊轉了個圈。
墨玄風盯著那團鮮豔的紅色,瞳孔微微收縮:“到底什麼事?再不說,老子的耐心可就要被日頭烤化了。”
“晚上讓陳峻嶽閉嘴。”
計雙無腳尖輕點,彩球如活物般彈回掌心,指尖力道卻重得幾乎要捏碎球皮,“河工署的賬本,不能落到不該落的人手裡。”
墨玄風瞳孔猛地收縮,腳下螻蟻突然顫了顫,悄無聲息蜷成一團:“又一個楊崇山?上次就——”
“彆管那麼多。”
計雙無猛地將彩球拋向空中,球體劃出的弧線正巧擋住兩人麵容。
當彩球落地時,他已隱入人群,
隻留下輕飄飄的一句,“照做就行。”
墨玄風望著計無雙消失的背影,竹杖內的金屬鋒芒緩緩隱沒。
而在百米之外,貴賓台朱漆雕花的屏風後,一道灰撲撲的身影正貼牆而立。
張豪垂著頭,刻意佝僂的脊背裹在洗得發灰的小廝服飾裡,粗糙的麻布領口幾乎要磨破他的下巴。
他假裝擦拭銅燈,耳尖卻微微顫動,將貴賓台上傳來的每一個字都吞進肚裡。
庭院的穿堂風卷起地上的枯葉,簌簌聲中,李修遠的大笑混著酒氣飄來:“雷澤玄牛......”
張豪握帕子的手驟然收緊,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他眯起眼睛,透過屏風縫隙死死盯著槐樹下的沈默,額角沁出的汗珠順著臉頰滑進衣領,在燥熱的空氣裡凝成鹽漬。
正當張豪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時,貴賓席東側突然炸開鍋。
治中家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抱著肚子直跳腳,胖臉蛋漲得通紅,
扯著奶娘的衣角尖聲大喊:“憋不住啦!憋不住啦!”
奶娘急得滿頭大汗,發髻鬆散,插著的銀簪歪歪斜斜,
慌忙抱著孩子往茅房跑。
奈何馬球會熱鬨非凡,看客們擠得水泄不通,
奶娘被撞得東倒西歪,懷中的孩子更是像風中落葉般晃來晃去。
小公子實在等不及,就在屏風旁解開了褲帶,
一道弧線精準地落在張豪頭頂。
張豪渾身瞬間僵硬如木雕,
溫熱的液體順著脖頸流進衣領,在粗糙的麻布上暈開深色痕跡。
他死死咬著嘴唇,嘗到了血腥味,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連哆嗦都不敢打。
“你個小雞雞,晚上我就把它割掉!”張豪心裡瘋狂咆哮,可麵上卻還得維持著低眉順眼的小廝模樣,生怕被人發現他偷聽的行徑。
周圍賓客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哄笑,
有人笑得前俯後仰,手中的酒杯都灑了酒水;
有人指著屏風指指點點,議論聲此起彼伏。
而始作俑者小公子小臉煞白,哇地哭出來,拽著奶娘的衣襟抽噎:“奶娘,我要回家,拉屎!”
貴賓台傳來李修遠的大笑,混著馬球撞擊聲,
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所有秘密都裹進了洛城五月的熱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