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令。”
穿堂風“呼”地撞開半掩的窗扇,卷著院角的梧桐葉撲進來。
霍蒼溟抬手按住被風吹亂的卷宗,忽然歎了口氣:
“江州起風了。”
陳主事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視線越過鱗次櫛比的屋瓦,落在東南方那片青灰色的官署群落。
河工署的飛簷在風裡微微顫動,像隻蓄勢待發的灰雀。
未時的日頭正毒得晃眼,蟬在老槐樹上扯著嗓子叫,把空氣攪得越發悶熱。
周文斌將漕運文書往案上輕推,指腹摩挲著紙頁邊緣的“洛王府”三個字:
“這批漕糧,且拖著。”
案角堆著的石料樣本旁,章師爺正用折扇挑開塊劣石,石屑沾在扇麵上。
他眉頭擰成個疙瘩:
“大人,您看這青白石,內裡全是沙眼,
這批是洛王府的表親王記商行采辦的,築堤怕是撐不過汛期。”
周文斌伸手拿起那塊劣石,指節用力到發白,石麵的沙礫硌得掌心生疼。
他沉默片刻,將石料輕輕放回案上,聲音壓得平穩:
“洛王府這是在逼我。”
“提舉大人,”
文書房的老吏拎著濕透的汗巾進來,賬冊在手裡黏得打卷:
“洛王府的小廝又來了,蹲在門房嗑瓜子呢,說您啥時批文,他啥時走。”
周文斌眼皮都沒抬,指尖在河防圖上的“暗棧橋”標記處一點:
“讓他等著。”
聲音聽不出喜怒,隻有垂在袖中的手悄然攥緊。
待老吏退下,章師爺才低聲道:“大人,他們是想激怒您。”
周文斌緩緩吐出一口氣,端起涼茶抿了口,茶水的涼意壓下心頭燥火:
“我知道。”
他指尖在圖上私碼頭的位置畫了個圈:
“越是急躁,越容易露破綻。拖,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說罷,他忽然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隻是沒想到,剛上任就被擺了這麼一道。”
章師爺拈著胡須:“大人隱忍為上,待摸清他們的路數……”
“路數?”
周文斌打斷他,眼底閃過一絲銳光,轉瞬又隱去:
“洛王在江州經營十年,路數深著呢。”
西廂房的廊下,兩個青差役正躲在曬得發燙的廊柱後。
痦子臉瞅著簽押房的動靜,往嘴裡扔了顆炒豆子:
“瞧著沒?被這麼折騰都不露火,裝得倒穩。”
豆殼從嘴角飛出來,落在牆角的雜草裡。
另一個用草帽扇著風,喉結上下滾動:
“裝又有啥用?碼頭的事鐵板一塊,他翻不了天。”
遠處傳來賣冰酪的吆喝聲,蟬鳴混著車輪碾過石板路的“碌碌”響,把河工署的悶熱烘得更稠了。
申時將至,日頭斜斜掠過天井。
周文斌將批文折好塞進袖中,對章師爺道:
“備車,去庫房看看那批王記商行順帶送來的發黴草席。”
他起身時,官袍下擺掃過案角,帶起一陣微風,神色已恢複如常。
章師爺急忙跟上,手裡攥著那半張河防圖。
痦子臉望著兩人的背影,朝地上啐了口:
“裝模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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