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噔。
就好像美好的夢被錐子狠狠地紮破了一樣,言真瞬間回過神來,手不自覺的離開了門把手。
她扭回頭,看著那對兒黑暗中的紫色雙眼。
她回想起了。
昨天晚上,自己在刺殺洛文失敗的時候,也曾經看到黑暗的樓梯轉角處,有一對兒紫色的眸子在盯著自己。
壞,壞了!
即便是洛文是個智商隻有5的白癡,真的沒有看出自己的身份,想要聘用自己為家庭教師。
可這個女孩兒絕對分明知道一切!從自己踏入這裡,對方用那種眼神看向自己的時候,身份就已經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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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紋妲凝視著因破綻而暴露身份的言真,輕蔑地笑了一聲。
老實說,她心情很不好。
非常不好。
這倒不是因為愚蠢的洛文竟然真的相信自己隨便在大街上溜達就能碰到家庭教師。
而是她發現自己的寶物被偷了。
就是那象征著自己過往複仇與歡愉女神身份的王冠碎片。
自己昨晚找了個盒子將碎片小心翼翼的收攏起來放到了床下,可今晚在送走了薇薇安那個白癡惡魔,回到房間後,那盒子卻怎麼也找不著了。
洛文全天跟自己待在一起,那個惡魔對洛文的態度也不像敢來臥室偷東西的人。
必然是外賊乾的。
雖然是破碎的神明印記,但那對諾紋妲意義非凡。
而且更重要的是,這東西如果流傳到其他人手中,會很麻煩。輕則自己的神權被旁人利用,生造出另一個複仇與歡愉之神。
重則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和位置,引來那些餘黨的清繳。
這東西能被人偷走,就已經是很嚴重的問題了。畢竟正常人看不到神權印記,打開那個盒子應當隻能看到裡麵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普通的小偷自然沒必要去偷一個空盒子。
……
呼,應該沒錯了。
除了神明和惡魔之外,還有一種特殊的人類也能看到神權印記。
諾紋妲的目光緩緩移動向了頭頂,在言真的腦門頂上,有一把懸浮在半空的半透明權杖。
那是信徒標記,跟自己頭頂上的一樣,是一個神封賞給自己最寵愛的信徒的標記。
“言真?東方人?嗬嗬,不得不說你的身份偽裝的很好。可你卻不知道,你身上的味道是藏不住的。”
諾紋妲行走於黑暗中,她張開雙臂,這些天從洛文身上汲取的信仰已經足夠。
“你沒有意識到自己走路的時候從來不會發出聲音,沒有意識到自己潛意識的會沿著角落的陰影處行走……”
“你或許已經將那份技藝融入到了骨髓,可你不知道在聰明人眼裡,那份淹透了的賊味兒是掩蓋不住的。”
“還不承認嗎?我想應該是昨天晚上聖光老女人的信徒衝擊了你所供奉的神祇,讓你產生了報複的想法,因而才會選擇入侵聖光教堂偷東西吧?今晚回來,我就發現教堂裡不少地方遭了賊。”
“隻不過,作為神明最寵愛的信徒,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擁有一雙被神祝福過的眼睛,因而能看的出這所教堂裡,最有‘價值’的東西到底存放於哪裡。”
“或許你在你的行業裡是被神關注的寵兒,巔峰中的巔峰,可在我眼裡,你隻不過是一個——”
“對不起,昨天刺殺洛文的人確實是我!”
“啊?”
諾紋妲愣了一下。
言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匍匐在地。
“是我一時鬼迷心竅,看到賞金特彆高就接了下來,妄圖自不量力地挑戰傳奇神父洛文先生。都是我不好,關於昨晚的刺殺我很後悔,很懊惱。請你一定不要跟洛文說出來……”
等等?
刺客?
她不是個偷兒麼?
遊蕩之神為了報複昨晚的挑釁,特地調遣而來的王牌,賊王阿波琉特。
“你還跟我裝?”
諾紋妲有些生氣,今晚先是被惡魔嘲諷智商,被洛文當成文盲,現在又讓一個彀中之物當成傻子耍。
言真抬起頭來,可憐巴巴地舉起雙手:“求求你彆報官,彆逮捕我。我真的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認可我文化水平的人。這可能是我此生僅有的機會了,我再也不當刺客了,讓我當史學家好不好,我想要以史學家的身份活下去啊!”
……
如果說這是演技,那諾紋妲認可了言真此時聲淚俱下,涕泗橫流的表演。
太真了,賊王不可能同時兼職宴樂之神的信徒,一般的人類很難演的出這麼情真意切的表情。
的確……如果是小偷的話,沒必要偽裝成一個離譜的史學家的身份再潛入回來。
隻有昨晚沒得手的殺手才有理由重返現場。
可她怎麼會是昨晚刺殺洛文的刺客呢?
那籠罩在刺客身上的陰影就連自己都看不穿,精湛的沉默術能讓自己一個神祇發不出聲音,乾淨利落的動作像是從事殺人事業五十多年的老手。
怎麼看也不能是跟前這個十幾歲的癟毛丫頭啊?
諾紋妲皺著眉頭,走到趴在地上哇哇大哭的言真跟前,用手捏住了言真的臉。
不是幻術魔法,也不是假皮膚。
又捏了捏她的手,柔嫩的手感下,骨齡也沒出問題。
嗯……
諾紋妲皺起眉頭來,她雙手環胸靠在牆邊,用大拇指理順著額頭,半晌之後她才問道。
“策而不動,愚也,敏而妄行,癡也——下一句是什麼?”
“誒?你也會背《李氏論戰》?”
“下一句是什麼?”
“唯兵馬齊備,糧草充沛,方可長驅直入乾他娘也。”
“你……”
言真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卻發現諾紋妲臉上露出了她無比熟悉,她爹每天都掛在臉上的表情。
她慌忙辯解:“是,是曆史記錯了,真正的曆史上,李氏確實是這麼說的……”
“唉……行,你剛說的倒也不算錯。‘昔有善辯者,聞賢達者至,訪而論曰:何故水自高山而下則稱瀑,於釜中則沸反盈天?’。賢達者是怎麼辯回去的?”
“這一句出自《二聖歸鄉辯》,原文是‘聖賢遂倒懸釜鼎於善辯者首,以沸水迎頭澆之,曰:此可為瀑否?’”
“……嘶。”
諾紋妲驚駭莫名地看著眼前胡言亂語的言真。
你說她沒文化吧,她會說東方古語,還知道這倆問題來自哪本書。
你說她有文化吧?
這逼說的跟書上不說是差之毫厘,也可以說是風牛馬不相及了。
頭皮發麻的諾紋妲試著繼續問道:“美妾問王曰:不臣者多口蜜腹劍,王何不殺之?”
“王次日遍尋朝堂,卻無一人口中含蜜,遂殺美妾!”
“……鷸蚌相爭的下一句?”
“勇者勝!”
“……小孩兒小孩你彆饞?”
“家法放在門後邊?”
“怎麼連寄吧兒歌你都不會背啊!?”
“噫!我是史學家,又不是兒歌學家!這不賴我!”
“還史學家,還史學家!你他媽曆史到底是哪個文盲教的?洛文給你開的蒙嗎??”
“我不許你辱罵我父親!”
“是你把你爹的臉丟到埃爾文來了知道嗎???”
“我,我爹,我,我……”
言真破防打開廁所門進去,哢噠一聲把門反鎖。
然後就在廁所裡麵哇哇大哭了起來。
……
門外地諾紋妲茫然地站在原地。
這文盲是跟誰倆賭氣呢?還他媽摔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