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不能。
跟在芳姨身後,我進了專屬展老太太的地界。
展老太太在英國長大,是真正的名門淑女,衣行住行處處彰顯著貴族做派。
曾經聽郝助理說過,她雖然嫁到展家幾十年了,可一些生活習慣還是英式的。比如,英式管家,英式家庭管理,英式的叫法。
展老爺子就不同了,他是軍人出身,不講那一套,所以老宅裡的打理外事的傭人一率叫助理,連跟在他身邊侍候了幾十年的郝伯也是叫他老爺子而不是老爺。
貌合神離了一輩子的老兩口。
展老太太的地方處在老宅的偏南方向,平時她的起居飲食都在這裡。芳姨把我帶到小樓門口就離開了,一個穿著英式女仆裝的傭人把我領了進去。
滿眼全是英式裝修,和老爺子那裡的中式古色全然不同,靠北的牆上,竟然還有一個真正的壁爐。
此時那壁爐正燃著火,展老太太和季夢容坐在火爐旁的沙發上。
展老太太頭上挽了個髻,穿著件暗藍色的旗袍,外麵披了件白色的針織圍巾。
她手裡捏著琺琅小瓷杯,一口一口抿散發著濃鬱香氣的咖啡。
季夢容坐在展老太太身邊,穿著素色長裙,雙眼通紅,頭發上彆著朵小白花。
展建華喪期還沒過,她正在帶孝中。
傭人帶我走到沙發旁,恭敬的對展老太太點點頭,退下了。
展老太太戴著老花鏡,一邊休閒的看報紙,一邊喝咖啡,像是不知道我已經到了一樣。
說真的,在來的路上我心中很忐忑。雖然我不知道展老太太找我什麼事,可我知道難為是少不了的。
可站在她麵前的一刻,我內心平靜了。
再壞又能壞到哪去?
屈辱,威脅,利誘,謾罵……還有什麼是我沒在展家人身上經曆過的?
三分鐘,五分鐘,十分鐘……
我站的腿酸,走到展老太太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來,繼續直視她。
這個下馬威對我不好使。
本來低頭擺弄咖啡壺,用餘光看我的季夢容一下子炸了毛。她看著我紅唇微抖,眼中帶著憤怒和輕視,“你,你怎麼敢?”
我把視線從展老太太身上移開,落在季夢容身上,“我為什麼不敢?老太太叫我來坐坐,我不坐不是打老太太的臉?”
“叫老夫人。”季夢容聲音低了低,“進了展家,就要隨展家的規矩。”
“哦。”我恍然一聲,看著展老太太甜甜的叫道,“奶奶。”
“你!”季夢容銀牙緊咬。
“我又叫錯了?”我暼向季夢容,“難道展家子孫都叫奶奶為老夫人?”
季夢容還想說話,展老太太動了。
她慢悠悠的把報紙和咖啡放下,又抬手摘下老花鏡。看向我,不怒而威的道,“好一張伶牙俐齒,雖然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我沒有承認你是展家子孫的身份。”
我看著她笑,“你承不承認有什麼關係,你說了又不算。”
美寶國際能發展到今天展老太太有不可抹殺的功勞,可那有什麼用?三十年前韓氏內部出問題時,展老太太把自己那部分股份賣給外人了。
這也是展家人在展氏控股從百分之七十變成百分之五十的根本原因。
三十年過去,展家人兩代經營,幾番周折,最終把股份控製在百分之五十五。
當年展老太太為什麼做出這種事已經不得追思,不過從那後她不再摻與公司經營管理。
餘揚和韓晴的婚約是那時候定下的。
韓家當時雖然沒落,可底子不薄,再加上季家政治方麵的力量暗中扶持。二十年經營,他們東山再起展家賺了,起不來毀個婚或是娶了再離也沒什麼。
郝助理和我說這一段曆史時平鋪直述,語氣裡連個波瀾都沒有。可我還是查覺出,對季家的政治忌憚才是讓展老爺子壓下怒火的根本原因。
時間飛逝,季家脫政從商了,韓氏東山再起了,餘揚和韓晴長大了。
如果不是那十七張親子鑒定鬨出烏龍,現在韓氏一半產業已經劃到韓晴名下嫁到展家。
可這隻是如果,事實是,餘揚娶了展老爺子最不喜歡的季家女,而他從小青梅竹馬的心上人韓晴嫁給了自己的堂兄。
展老太太掐著眼鏡的手抖了兩抖,就在我以為她會爆怒時,她對我笑了,“你說的沒錯,在認不認你回展家這件事上,我說了是不算。我今天找你來,也不是和你說這件小事。”她扭頭對季夢容使了個眼色,“去廚房看看,給你爸燉的湯怎麼樣了。”
季夢容點頭,“姑媽,我現在就去。”說著起身,離開了。
展老太太擺手,叫人來給我倒了杯茶,而後又讓人退下。
“嘗嘗,天冷,喝了暖和。”
我瞄了眼茶杯,沒動,“老太太,你有話就直說吧。我這個人性子直,辦事不喜歡拐彎抹角。你叫我來是談那百分之五的股份的?”往沙發上一靠,我道,“說吧,你能給我開什麼價。不對,我得先問問,你是站在誰那邊的。是展寒陽,展明毅還是展思柔?”
展老太太撐在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她放下剛端起來的沙發,抬頭直視我,不答反道,“性子直好,正好,我性子也直。既然你要敞開了說,那我們就敞開了說。”
展老太太往沙發一靠,姿態隨意,神色雍容,“我對你知道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你父母雙亡,有個視你如仇的長姐。嫁過人,名聲不好。和寒陽那孩子牽絆較多,可說一千到一萬也隻是個有利用價值的替身。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麼手段讓老展認你回展家又給你股份的,可你覺得這是你應該拿的?”
“所以呢?”我看她,“你想給我什麼?一筆錢,一家公司,還是按市值收購我手裡的股份?”
展老太太輕輕搖頭,“我沒打算給你錢。”
我挑眉。
“再多的錢,沒命花也是身外之物。”她看著我道,“我給你一條命。”
我看著她哼笑一聲,隨即大笑,“給我換個新身份?能不能有點新意?這是你老公玩過的了!”
“我給方小冉一條命。”展老太太拿起銀湯匙,在咖啡杯裡輕輕攪拌,“讓方小冉堂堂正正的站在陽光下,不小心翼翼的看展家人臉色。從此後她身份尊貴,受人敬仰,那個新婚當日偷人的蕩婦,見不得人的替身情婦徹底成為過去。”她輕抿一口,“開心了就笑,難過了就哭……”
展老太太抬頭瞄我一眼,落在我的左臉上,“很痛很委屈吧,可你不敢。簽了這個,沒有人敢動你更沒有人敢笑你,你和展家也徹底沒了瓜葛。”
她用銀湯匙輕敲兩下杯壁,季夢容拿著一份合同放在我麵前,又悄聲退下。
我拿起來翻看兩眼。
如我所料,一份股權轉讓合同。
“怎麼樣?”展老太太道,“我給你的,是不是比他們給你的更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