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同樣的問題,蕭容在想。
想做什麼?念頭是什麼時候起的?
蕭容看著眼前人的眼睛,思緒回到了過去。
同樣的一雙眼,在麵對各種非人實驗時,都沒有變過。他甚至想問,為什麼不放棄?
人在一次次嘗試,一次次失敗後,在極端情況之下,許多人都放棄了,他見過太多這樣的人。痛苦過載,人在清醒狀況下是沒辦法度過日複一日的每一天的,所以隻能讓腦海中緊繃的那根弦斷掉,隻要斷了,一切就都好說了。
斷了之後,要麼身體死亡,要麼精神死亡。
前者從高樓跳下,這是最輕鬆的方式,因為沒有後悔餘地,不會被求生本能驅使自救。
後者肉體自由,精神永遠被困在黑暗裡,永不見天日。在外人眼裡,他們行為舉止異常,他們瘋了。
蕭容想過,或許他們才是自由的,瘋了不過是常人的看法。
而陸知,在那些情況之下,甚至在實驗過程中經曆一次次瀕死的情況之下,雙眸都很乾淨,他見過許多次,她咬著牙,不斷鼓勵自己撐下去。
安靜的房間裡,即便是呼吸聲都能被聽見。
所以,在許多個夜晚,他在屏幕麵前,聽著她低聲呢喃:“你可以的。”
“你可以的。”
“陸知,你還要回家,爸爸媽媽還在等你。”
一遍遍的重複,仿佛真的給了她力量,讓她在次日遭受各種實驗時,能咬著牙,不喊痛,不放棄,未有實在超出範圍的出於本能的悶哼聲。
經手過她的實驗的人都說,這小姑娘能忍。
蕭容想看看,能忍到什麼程度。
“你當初想過放棄嗎?”
陸知沒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得來突兀的一問。
或許是因為突兀,她愣了一瞬,不過隨即就反應過來,思忖了一番。
“想過。”
當曾經忘卻的那段記憶回歸腦海之中時,陸知首先想起來的就是最為根深蒂固的放棄的念頭。
“每一天都想。”她認真地說著,“不,甚至是每一分每一秒,先想著是不是瘋了會比較好,但都不用深想,又會立馬覺得還是死了比較好。這樣,不用麵對肉體和精神的雙重痛苦。死了,就一了百了。”
這樣的想法,陸知從未與人說過。
這世界上的人無論是誰,在麵臨痛苦之時的第一反應都是想要逃避的,趨易避難,是人的天性。
“隻是,如果我死了,我的父母會傷心,他們還在等我回家。還有,”陸知看向玻璃外,儘管什麼也看不見,但她眼前仿佛有一幕幕畫麵,畫麵的主人公一直在變,共同點是都在痛苦著,哭泣著,“這裡的許多人肯定如我一樣,希望能回家。”
“我原本,就是為救她們而來的。”
當初會站出來,是共情那些被拐賣的孩子,以及因為丟了孩子日日奔走尋找夜夜哭泣的父母。原本想的這些被拐賣的孩子再差,可能就是賣進深山裡,或者差一些的被打斷雙腿扔到街上乞討。
直到來了這裡,陸知發現,其他地方還有重見天日的可能性,而這裡,麵對著日複一日的痛苦,產生最多的念頭不再是回家,而是放棄。
而抵抗著放棄念頭的,便是懷抱著希望。不單單是自己的希望,還有他人的希望。
隻是當這一切結束後,她仍走上了那條路。
渾渾噩噩,明知道對方來意不善,心裡想著的卻是這樣也好,本就不配活著。
所以,念頭其實從未消失。
蕭容安靜聽她說著。
“所以,能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