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聽著衛莊這沒頭沒尾,眉頭微微一挑。
沉聲道。
“衛莊先生此言,是何意?”
然而,衛莊卻微微側過頭,目光投向了渭水方向,聲音低沉道。
“渭水之戰,神鬼之力,已然昭顯於世。”
“天下,將變。”
“神鬼既已複蘇,厲鬼自然將橫行天下,不知凡幾。”
“屆時,人間秩序崩壞,生靈塗炭。”
“天師大人即將於紫山開啟羅天大醮,建立道門祖庭,敕封神靈。”
“不知,天師大人所立之道庭,所封之神靈,是為庇護這天下蒼生,煌煌人道?”
“還隻是為了大秦一國?”
顏路眼眉微皺,衛莊這番話,看似是在擔憂人道,實則是在試探道門祖庭的立場和格局。
究竟是為天下。
還是為一國。
秦牧聽著衛莊這番話,心中那絲驚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恍然大悟之感。
這衛莊,裝了個大比,又繞這麼大一個圈子,搞出這麼一副憂國憂民,心係蒼生的樣子,感情是拐彎抹角地,想探探他這‘封神榜’,給不給他上是吧。
也是,這世間,誰又能真正抵擋住長生不死,執掌天地偉力的誘惑呢?
尤其是像衛莊這般,人間武力頂峰,又有極大野心的家夥,如今‘門’開了,自然是第一個想要擠進來的人。
但他的船,可沒那麼好上,想上船,就得先擺正自己的位置!
秦牧看著衛莊,不急不緩的開口道。
“衛莊先生倒是心係天下,目光長遠。”
“神鬼複蘇,厲鬼橫行,人間秩序必將重塑,此乃大勢所趨。”
“羅天大醮正是為了應此大劫,聚人道之力,定乾坤,安萬民,隻是,這人間道庭,是為人道,還是為大秦,這等關乎道統根基,天地秩序的秘辛,還輪不到衛莊先生來操心吧?”
“又或者說,衛莊先生今日前來,是以何種身份,來問貧道這番話?”
“是以憂心天下的俠士?”
“還是執掌流沙,行事向來不拘一格的衛莊先生?”
他話音落下。
車輦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站在不遠處的顏路,心頭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佩劍。
天師這話太直接了,一點麵子沒給對方。
衛莊是誰?
那是殺伐果斷,桀驁不馴的流沙之主,天師如此陰陽怪氣,就不怕激怒對方,當街展開廝殺嗎?
顏路悄然後退半步,靠近車廂,體內真元暗暗運轉,隨時準備應對可能發生的變故。
然而。
被秦牧如此陰陽怪氣的嘲諷了一番後,衛莊那張冷峻的麵容上,卻並未出現預想中的惱怒或是尷尬。
他隻是沉默了片刻。
隨後直白無比的開口道。
“天師不必試探。”
“衛莊此來。”
“確為封神!”
他直接承認了秦牧的猜測,承認了他那隱藏在心係天下之下的真實野心。
顏路聞言,下意識地握緊了劍柄。
衛莊也想在這場天地大變之中,謀求神位?!
他難道忘了自己流沙之主的身份?
忘了流沙與大秦之間的過節?
衛莊仿佛看穿了顏路的心思,目光平靜地掃了他一眼,隨即再次看向秦牧,語氣依舊平穩道。
“流沙與大秦。”
“確有過節。”
“不知天師。”
“可會因此。”
“不允衛莊……之念?”
這番坦然承認雙方過往恩怨,沒有絲毫辯解的舉動,讓秦牧高看了衛莊一眼,這坦率的態度。
可比那些口是心非的偽君子,要來得痛快。
這種坦誠。
反倒是讓秦牧感覺有些棘手了。
如此乾脆利落地,將自己的野心擺在了台麵上。
還主動提及了與大秦的過節,反問他這位天師,是否會因此而不允。
這看似是詢問,實則……
又何嘗不是一種試探,一種對秦牧格局與態度的試探。
若是秦牧因舊怨而直接拒絕,那便說明這位天師,也不過是局限於凡俗恩怨之輩,其所立之道庭,格局有限。
若是秦牧模棱兩可,那便說明其中尚有可操作的空間。
這種把他架起來的以退為進,倒也不愧是鬼穀傳人了。
是有點東西的!
秦牧心中念頭急轉,臉上卻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
他沒有急著回答允或不允。
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車窗邊緣,發出細微而有節奏的聲響,目光平靜地迎上衛莊那銳利迫人的視線。
車輦周圍的空氣,似乎因為這短暫的沉默,而變得更加壓抑。
半晌之後。
秦牧終於緩緩開口。
“衛莊先生。”
“天地大變,神鬼將出,人間秩序麵臨重塑,此乃萬古未有之變局。”
“貧道奉陛下之命,開羅天大醮,立道門祖庭,敕封神靈,非為一家一派之私利,亦非僅僅為了大秦一國之安危。”
“此舉,是為人道!”
“是為在這即將到來的神鬼亂世之中,為人間,為蒼生,立下一道足以鎮壓邪魔,守護秩序的根基。”
“至於神位仙班,此乃天地權柄,非同兒戲。”
“自當許給,為‘人道’真正出力之輩。”
話音落下,秦牧便不再多言,隻是平靜地看著衛莊,等待著他的反應。
他沒有明確同意,也沒有明確拒絕。
他隻是拋出了一個標準,一個門檻。
你想上封神榜?
可以。
拿出你的誠意來,拿出你的行動來。
證明你不是隻想趁亂謀利,而是真正願意為了守護這人間秩序,對抗那即將到來的大亂,貢獻出你流沙的力量。
過往的恩怨,在人道存續的大義麵前,或許可以暫時放下。
但前提是……
你的劍,是否願意為‘人道’而揮。
實則。
就是為了他秦牧而揮。
說實話,衛莊的天資,不差,授籙封神,也會是個很好的大將,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的博弈中。
秦牧的確是需要這樣的大將的。
但。
他需要衛莊‘聽話’。
不然,過於鋒利的劍,最終斬向自己的時候,也是極疼的。
衛莊的眸子深處,閃過複雜的光芒。
為“人道”出力……
這簡單的幾個字,他又如何不懂。
秦牧提出了條件。
而他。
流沙衛莊,鬼穀傳人。
要接受這個條件嗎?
他沉默著,沒有立刻回應。
他是衛莊。
他很驕傲。
但……
在接下來的大世裡,他這份驕傲,卻不能像從前那樣,讓他披荊斬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