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了。”
一聲帶著無儘驚恐的呼喊在大街上響起,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瞬間在人群中引發軒然大波。
緊接著,此起彼伏的叫嚷聲回蕩在高昌城的每一個角落:“北蠻子衝進來了。”
“快逃命啊!”
孩子們被嚇得哇哇大叫,女人們失聲痛哭。
誰也沒有想到,短短幾天時間,讓所有回鶻人都引以為傲的高昌城,竟然被北蠻子攻破了。
所有百姓的臉上寫滿了恐懼與絕望。
有些人快速的返回家中,鎖緊門窗,有些人則是盲目的跟隨著大街上的人群四處亂竄。
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東門沒有北蠻子,從東門出去逃命啊!”
於是,人群開始如潮水般朝著東城門湧去。
在這巨大的恐慌情緒下,已經沒有人能鎮定下來去思考,為什麼東門沒有金州軍了。
所有人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離這座即將被戰火吞噬的城市。
在這慌亂的人流中,有一群身影格外顯眼,他們與周圍的回鶻百姓樣貌,有著明顯的不同。
為首之人便是從中原來的商人範忠信。
他的個頭不高,身形單薄,此刻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六神無主。
雙眼瞪得滾圓,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滾落。
嘴裡不斷念叨著:“麻煩了,麻煩了。”
“怎麼就遇見蠻兵破城了呢。”
隨後又對著身後的同伴們大喊道:“把咱們的馬車看緊了,千萬彆丟了。”
“這可是咱們所有的家底了。”
範家世代經商,可是卻因為得罪了權貴,家底幾乎都被耗光了。
為了東山再起,範忠信拿出範家最後的積蓄,從中原買了一批茶葉、絲綢等貴重物品,帶著弟弟和一幫鄉黨踏上了絲綢之路。
一斤普通的茶葉放在中原,隻能賣幾十文銅錢,但是運到西域售賣,甚至能賣到幾千文不等。
百倍的利潤,誰能不動心?
利潤很大,但是風險也是相當大。
他們在路上遇到過土匪、官兵的盤剝、種種惡劣天氣,甚至因為迷路還差點死在沙漠中。
但是好在成功的抵達了高昌城。
他們在高昌城中,將自己帶來的貨物售賣一空,換來了百倍的利潤。
正準備買一些西域的貨物,運回中原的時候。
卻沒想到北方蠻族大軍南下,包圍了高昌城,他們出不去了。
而且沒等幾天,蠻族就攻破了高昌城。
範忠信隻能跟隨人群向城外逃命去。
要是被蠻族發現了,不隻是金銀會被搶走,自己一行人的小命也得危險了。
“大哥,咱們這是去哪裡?”
他的弟弟範忠義拿著一把刀,死死的護在馬車旁邊,大聲的問道。
“回鶻人不是說,東邊沒蠻族嗎?”
“咱們先從東門出城,然後立馬往南走。”
他可不像回鶻人那樣的榆木腦袋不會轉動,範忠信一眼就看出了問題。
蠻族肯定在東邊紮了一個口袋,等著這些回鶻人往裡鑽呢。
所以,跟著大部隊向東走,隻能是死,留在高昌城就更不行了。
根據中原的經驗,蠻族破城必然經曆一番燒殺搶掠,留在城裡也是死。
於是,範忠信隻能祈禱,蠻族都去追回鶻人大部隊了,瞧不上自己這條換個方向偷偷溜走的小魚小蝦。
“完了,完了,這可如何是好……”
“蠻族凶殘,會把我們都殺了的。”
“聽說,柳中城的人都死光了。”
在回鶻高層們的恐怖宣傳下,回鶻百姓們對金州軍的畏懼已經深入骨髓。
他們聲音顫抖,帶著哭腔大喊,不斷的往城門方向擠去。
範忠信等人也隨著人流拚命地向前擠,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周圍的人們推搡著、呼喊著,讓他幾乎站立不穩。
好幾次,他差點被人群撞倒在地,幸虧他眼疾手快,抓住了馬車的邊緣,才沒有被踩死。
好不容易擠出了城門,眼見大部分百姓都是繼續一路向東走。
看方向應該是去哈密力,那裡是高昌王國的第二大城市,應該能抵擋金州軍一段時間。
不過,範忠信可不敢隨大流,而是出了城門便直接向南。
往人少的地方去。
而同樣向南的,還有很少一部分百姓。
隻不過,就在範忠信等著騎著駱駝,拉扯馬車快速向南走的時候,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轟鳴聲。
還有一道粗獷的聲音響起。
“讓開,讓開。”
“統統都閃開。”
範忠信下意識的大驚失色,還以為是蠻族追上來了呢。
轉頭望去,卻見一隊回鶻騎兵正氣勢洶洶的衝來,卷起漫天沙塵,速度很快,像是在逃命。
為首的乃是一名魁梧壯漢,他帶人不斷揮舞著馬鞭,驅趕擋路的回鶻百姓。
再向後看去,則是兩百多名身穿鎧甲,手握刀槍的騎兵,中間護衛著幾輛裝飾華麗的馬車。
“快,快閃開。”
“靠邊站,彆擋著他們。”
範忠信趕緊讓手下人挪開馬車,不要擋路。
民不與官鬥,這是他吃過虧後得出的鐵律。
而且這些回鶻士兵一看就不好惹,全部都是慌張逃命的樣子。
繼續擋在前麵,難保他們會作出什麼粗暴的事情。
果然,眼見一些腿腳不利索的回鶻百姓還擋著路,沒能及時躲開,那名將軍很快沒有了耐心。
直接騎馬衝了過去,將擋路的百姓全部撞倒在地,其他士兵緊隨其後,將他們碾成了肉泥。
“啊啊啊~”
在這些百姓的慘叫聲中,回鶻將軍一臉氣惱的大罵起來:“一群賤民。”
“敢擋陛下的路,當心誅了你們九族,快快閃開。”
回鶻至今還處於奴隸製社會,階級差距非常明顯。
所以在這些回鶻貴族眼中,普通的回鶻百姓根本不算是‘人’。
是畜生,是工具。
國難當頭,這些畜生不思報國,與蠻族拚殺,反而豁了命的逃跑。
簡直該殺。
“都是因為你們這些懦夫,隻敢逃跑,不敢戰鬥,才致使王都陷落。”
“統統都該殺。”
回鶻將軍一邊罵著百姓,一邊帶著士兵倉皇逃命。
看到這一幕的範忠義非常氣憤,不由得想到自家兄弟,在中原被權貴欺負的事情。
若非如此,他們兄弟怎會冒著生命危險,不遠萬裡來西域做生意?
“哼,一群畜生,隻會逃跑而已,有本事自己去和蠻族拚命啊。”範忠義咬著牙,恨恨說道。
旁邊一名族叔,輕輕搖頭感慨:“和這些人又有什麼道理可講?”
“無論是在什麼地方,百姓的性命如草芥,權貴才是第一等人。”
但是此刻,範忠信的臉色卻相當難看。
因為他剛剛從翻譯那裡得知了回鶻將軍說的話了。
陛下?
也就是說,這這些士兵都是王宮禁軍。
他們正在保護高昌國王逃跑?
“壞了,壞了,大事不好了。”範忠信拍著手,臉色焦急說道。
“走,趕緊走,向東!”
聽到他的話,範忠義等人不解:“大哥,你剛剛不是說,不能跟著那些百姓嗎?目標太大了。”
範忠信心急如焚,匆忙解釋道:“可是現在,那些士兵才是蠻族最大的目標啊。”
“趕緊走,不然來不及了。”
可是就在他話音剛剛落下,遠方卻是傳來了低沉的轟鳴聲。
範忠信等人皆是一愣,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驚恐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隻見天邊揚起一片塵土,一千多名身穿白甲的士兵如洶湧的潮水般,席卷而來。
宛如一群從地獄湧出的魔神,氣勢洶洶,銳不可當。
看到這一幕的範忠義等人,早已嚇得臉色慘白,他們緊緊地靠在範忠信身邊,手中的武器微微顫抖,雙腿也如同篩糠一般。
“蠻族,是蠻族來了。”
“我們完蛋了。”
“大哥,現在怎麼辦?”
範忠義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哭腔。
之前他們隻是從回鶻人口中得知蠻族是多麼的凶悍,多麼的恐怖。
但是當自己親自麵對的時候,卻是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對方。
一千多名士兵聽起來不多,但是當他們全員戰馬,分布在草原上的時候,便能發現他們的氣勢是多麼的恐怖。
宛若黑雲壓城一般,隨時能將範忠信等人吞沒。
範忠信咬著牙,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該死,還是被那些高昌士兵給連累了啊。”
他知道,自己這幾條小雜魚根本不值得蠻族大動乾戈,完全就是遭遇池魚之殃。
“這下子,完蛋了。”
範忠信心中酸楚,馬車上的財貨是不用想了。
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最好的結果就是變成蠻族的奴隸。
眨眼間,白甲軍便將範忠義等一乾回鶻人百姓,以及那兩百多名回鶻禁軍嚴嚴實實地包圍了起來。
驚恐之下的他們,圍攏在一起,背靠背站成一團。
而白甲軍士兵們,則是騎著戰馬,揮舞著長槍,圍著他們快速地轉圈圈。
口中不斷發出“吼吼吼”的怪吼聲,如同食人的野獸一般,給回鶻人極大的心理壓力。
“陛下,我們被包圍了。”回鶻將領驚恐的對著馬車大喊道。
馬車中,月兒思臉色慘白,身體抖如篩糠。
“怎麼會這樣?終歸還是沒能逃出去嗎?”
“我不甘心啊!”
就在這時,正圍著他們吼叫的白甲軍們慢慢勒停了戰馬,中間分開了一條通道。
一名全身包裹在棉甲下的年輕將軍,騎著高頭大馬緩緩走來。
他來到包圍圈前,勒住韁繩,居高臨下地看著被包圍的人,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膽敢反抗者,殺無赦!”
隨著李驍的一聲令下,白甲軍士兵們紛紛舉起了弓箭。
刹那間,空氣中仿佛凝結著一層寒霜,緊張的氣息愈發濃烈,仿佛能將人窒息。
看到這一幕的回鶻士兵和百姓們,全都驚恐地瞪大了雙眼,臉上寫滿了絕望與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