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無垠的大草原上,落日的餘暉如一層金紗,輕柔地披在了克烈部送親的隊伍之中。
這支隊伍裡,除了送親的護衛士兵之外,還有十萬兩黃金、二十萬隻羊、兩萬匹戰馬,以及三萬名漢人奴隸。
在克烈部對外說辭中,這些物資奴隸,全部都是唆魯合貼尼的嫁妝。
包括整個於都斤山,也全部被當成了嫁妝送給了金州。
豐厚的驚人。
此時的唆魯合貼尼,正坐在一輛馬車上。
身著草原女孩出嫁時最華美的衣服,那繁複的刺繡與精致的配飾,在夕陽下熠熠生輝。
然而,再璀璨的服飾也難掩她臉龐之上彌漫的傷感。
她的目光望著四周那連綿起伏、似無儘頭的草原山巒,心中的愁緒愈發濃烈。
“哈桑,我們走了快十天了吧。”
唆魯合貼尼微微仰頭,看向旁邊騎馬的桑昆,聲音輕柔卻仿佛被這草原的風拉扯得有些縹緲。
此時的桑昆穿著厚實的羊皮襖,穩穩地騎在高大的戰馬上。
比起德拉格之戰前的他,氣質更顯沉穩,目光略帶滄桑。
聽到唆魯合貼尼的詢問,他微微側頭,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是啊~已經八天了。”
主要是因為大量的羊群和奴隸拖慢了他們的速度,若是換做大隊騎兵軍隊,這段路程隻需兩三天便可走完。
“翻過前麵那座山,再走五百裡就到了於都斤山。”
“乃蠻部已經沒有了,現在那裡成了金州人的地盤。”
桑昆舉起馬鞭,指向遠方那座在暮色輪廓中愈發模糊的高山。
落日的殘光灑在他臉上,勾勒出一抹難以言說的落寞。
上一次自己率領兩萬大軍坐鎮於都斤山,何等威風,可再次前來,卻是以失敗者的身份,命運的無常讓他心中滿是苦澀。
但他絕不認輸,克烈部和金州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不著急,走的越慢越好~”唆魯合貼尼搖頭輕聲說道。
目光望著遠處的高山,仿佛沒有了焦距,滿是對未知遠方的迷茫與恐懼。
“去於都斤山都要走這麼久,那傳說中的金州又有多遠啊!”
“肯特山的鳥兒,就算是飛斷了翅膀,也不可能飛到金州吧。”唆魯合貼尼喃喃自語。
她想家了,想父親母親,想念自己的帳篷,想念肯特山下的草原。
這一夜,唆魯合貼尼又一次失眠了。
第二天上午,陽光雖明媚,卻驅散不了草原上那層隱隱的寒意,更驅散不了唆魯合貼尼離家的孤寂和忐忑。
送親隊伍宛如一條遲緩的長龍,繼續沿著蜿蜒的草徑緩緩前行。
而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山丘之上,一麵金色的旗幟如同一把利刃,突然劃破了原本平靜的天際線。
緊接著,仿若從大地上湧出一般,無數騎兵從山坡後麵潮水般出現。
“轟轟轟~”
滾滾奔騰的聲音在大地上響起,戰馬嘶鳴,金戈咆哮,數以千計的騎兵在短短的時間內,便將送親隊伍三麵包圍了起來。
“駕駕駕~”
“吼吼吼吼吼吼~”
這些士兵發出低聲怪吼,身形高大魁梧,全部身穿黃底紅邊棉甲,在日光下能清晰看到上麵的斑駁血跡。
頭戴黃色纓盔,全身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僅露出一張張冷漠的臉龐,騎著戰馬佇立在山坡之上,居高臨下地遠遠凝望著送親的隊伍。
看到這一幕的克烈部眾人,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驚駭之色在他們眼中肆意蔓延。
原本還算溫順的羊群開始驚慌失措地四處亂竄,戰馬也不安地刨著蹄子,發出陣陣嘶鳴。
克烈部的士兵,同樣神情驚駭,拿著戰刀長槍大聲的喊道:“不好,我們被包圍了。”
“他們是什麼人?”
“敵人的數量太多了。”
“該死的,好像是遼軍。”
送親的隊伍亂作一團,緊張而壓抑的氣息彌漫在整個隊伍之中。
車上的唆魯合貼尼同樣神情驚恐,她那精致的小臉緊緊繃著,雙手下意識地抓緊馬車上的扶手,聲音微微顫抖地問道:“哈桑,他們是什麼人?”
“是遼軍!”
桑昆重重的聲音說道,望著山間的騎兵,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神情凝重到了極點。
德拉格之戰的慘烈情景,瞬間如潮水般在他腦海中浮現。
正是這群魔鬼一樣的騎兵,以淩厲的攻勢擊敗了自己的兩萬大軍,那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沒想到遼軍竟然已經越過了於都斤山五百裡,深入了我克烈部腹地,簡直是猖狂至極!”
桑昆咬著牙,恨恨地說道。
但對於金州軍這般猖狂的挑釁行為,他卻根本無可奈何。
克烈更不可能打破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和平,與金州軍再次開戰。
“遼軍?”
聽到桑昆的話,唆魯合貼尼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隨即美眸望向遠方,開始仔細打量起這支遼軍騎兵。
而與此同時,在正對麵的山坡上,李驍正騎馬佇立在金色的日月戰旗之下。
冷冷的目光仿若寒星,凝望著下麵的車隊,眼神中透著審視與決斷。
“大都督,克烈部送來的羊群和戰馬、奴隸的數量大致差不多。”
“大都督,周圍已經探查過了,方圓二十裡之內沒有克烈部的伏兵。”
“大都督~”
聽到屬下們的彙報,李驍輕輕點頭,隨即大手一揮,率領身後的金甲軍親兵,驅動戰馬,緩緩的向前逼近。
當行至距離送親隊伍五十米之處,克烈部的一名士兵大聲喊道:“止步,來者何人?”
聲音在空曠的草原上回蕩,帶著一絲顫抖。
瘦猴聽聞,迅速轉頭望向李驍,見其輕輕點頭示意,便縱馬上前。
大喝道:“金州大都督李驍在此。”
“特來迎接唆魯合貼尼公主。”
聽到這話,桑昆和唆魯合貼尼皆是心中震驚,臉上同時露出驚疑之色。
沒有想到竟是李驍親自前來。
桑困首先想到的是要不要趁此機會乾掉李驍?
但這個念頭剛一浮現,便立馬被否決。
此刻,無論是所處的地形,還是雙方的兵力對比,自己一方都處於絕對劣勢。
一旦動手,他們這些人絕無活著離開此地的可能。
更何況,對麵之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李驍,還尚未可知,貿然行動,無疑是自尋死路。
而另一邊,馬車上的唆魯合貼尼則是看向了對麵的一道身影。
儘管眼前是烏壓壓的一片金甲騎兵,仿若金色的潮水,但她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一道與眾不同的身影。
那人屹立於日月戰旗之下,騎著一匹強壯的黑色戰馬,身材魁梧高大。
與周圍身穿黃底紅邊甲胄士兵不同的是,隻有此人身穿暗金色棉甲。
上麵用黑色的刺繡細膩地繪畫著日月山川的圖案,透著一股神秘而威嚴的氣息。
“他就是李驍?”
唆魯合貼尼喃喃自語,麵對眼前這個男人,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至少,她並不那麼討厭眼前的這個人。
在草原上,女人的命運往往如同風中的柳絮,難以自主,沒有選擇自己歸宿的權力。
但此刻,她卻覺得自己或許還是幸運的,因為她嫁給了一個英雄,而且還是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歲的年輕將軍。
“唆魯合貼尼,哈桑就隻能送你到這裡了。”
“李驍親自來接你了,至少說明他對你,對我們克烈部還是很重視的。”
“跟他回去吧!”
桑昆走到馬車前,輕歎一聲說道。
唆魯禾帖尼微微點頭,眼眶瞬間紅了,淚水在其中打轉。
隨即,她深吸一口氣,用手背迅速抹去了眼眶中的淚水。
抬起頭,眼神中滿是堅定:“哈桑,你回去告訴王罕伯父。”
“我唆魯合貼尼是為了克烈部離開的,我不欠克烈部的任何東西。”
“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的家人。”
“我此去,今生不知還能否有回克烈部的一日。”
“請你一定要照顧好我的阿嬤和阿紮。”
話音落下,不等桑昆開口,唆魯合貼尼決然地直接走下馬車。
獨自一人,宛若孤勇者一般,邁著堅定的步伐向著前方走去,沒有任何的回頭。
而瘦猴見狀,立馬帶人衝上前來,將唆魯合貼尼圍攏保護了起來。
看著唆魯合貼尼離去的蕭瑟背影,桑昆臉龐緊繃,雙手緊握拳頭。
他內心中滿是羞愧與憤恨。